船上只有几个擦拭甲板的海盗,他们偷偷在背地里等着看笑话。
丁枫不见了踪影,听说下船去赴宴了,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尤明姜坐在轮椅上,背着竹编药篓,将胳膊搭在栏杆上,瞧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轻笑道:“区区二十丈,还怕姐姐我没法把你送过去?”
“我……”林平之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平日里坐着轮椅的人,究竟要如何施展轻功;更无法勾勒出轮椅在晃晃悠悠的绳桥上怎麽前行。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荒诞至极。
好在,尤明姜也没打算让他天马行空地想象。就在一衆海盗满是惊异的目光里,她稳稳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林平之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大张,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冒出一句:“姐姐,你……你竟然能站起来啊?”
尤明姜轻描淡写:“我好像从来也没说过自己站不起来吧。”
林平之听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姐姐怎麽天天坐着轮椅呢?”
尤明姜耸了耸肩:“不省点力气,哪能料到有些人这麽能折腾,净给我找事儿。”
忽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一层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喊:“海老大先前说要炖鱼醒酒,怎的舱门锁死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斧头劈砍舱门的闷响。
鱼鳔胶裂开,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轰然炸开。
“海鸥!哪儿来的这麽多的海鸥!”
“救命啊,好多的海鸥——”
“作孽啊……定是海龙王收人了……”
尤明姜低下头,从褡裢里拈出一颗饴糖,轻轻塞进嘴里。
甜味儿在舌尖上慢慢化开,与此同时,海盗们的骚动,从船缝底下隐隐传了上来。这些平日里在刀口上舔血的海盗,眼下却像是被吓破了胆的毛孩子。
廊道里乱成一锅粥,一群海鸥在半空中盘旋,海盗们手忙脚乱地扑打着。
这些海鸥来得蹊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直到盘旋在海阔天舱室里的最後一只海鸥,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廊道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海盗们挤在舱门口,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当看清屋内景象的那一刻,衆人脸无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海鸥吃人了……”
。
海鸥吃人了?
林平之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倏地一紧,尤明姜竟揽着他踏浪而起。
少年慌忙闭眼,只觉咸湿的雨雾裹着紫草香气扑面。
再睁眼,人已稳稳落在二十丈外的岸上。
只留下甲板上的一衆海盗面面相觑,嘴巴张得老大。
。
这雨下得绵密,把巷子浸得湿漉漉的。
伞沿垂下的水珠子,一溜儿排着队往下跳。林平之故意放慢脚步,鞋子踏在积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装作整理衣袖,眼尾的馀光却悄悄追着那抹青色的身影,伞微微倾着,露出半截儿修长的手腕,在雨雾中朦朦胧胧。
一副傩面具遮住了她的脸,在断断续续的雨帘里,变得模糊而温柔。
雨滴顺着伞面滑落,打在地面溅起微小水花,好似他难以平静的心。
林平之只觉她周身萦绕着神秘气息,像酒杯里倒映的月亮,撩拨心弦。
两人并肩走着,偶尔衣角碰到一起,他就心跳陡然加快,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少年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努力移开目光,可思绪却不受控制,不断猜测面具下到底是怎样一张脸。
每一次念头闪过,他都忍不住又悄悄侧目,竹柄油毡伞撑起了一小片天,雨珠子沿着伞骨滚落成珠帘,和他的心跳声一起,在耳中咚咚作响。
巷子里已经出现了染着“福威”二字的灯笼。尤明姜微微拧紧了眉头,这一路行来,她不止在一处看到了青龙会的记号。
越接近福威镖局,记号就越多。
她心想:青龙会的发祥地在闽南,秘密分舵遍布天下,多达三百六十五处,为啥突然盯上了福威镖局?
难道林平之说的那个辟邪剑谱,当真是什麽绝世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