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簇拥在中间的趟子手,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奈,连连擦汗,一副无地自容的窘迫模样。这趟子手在镖局多年,为人忠厚老实,今日面对这等场面,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少镖头失踪一事作不得假,总镖头已经派人去查探,诸位好汉是江湖豪杰,如果能帮得上忙,不如一同寻找。”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自叫苦。
林总镖头这次可真是失了分寸,这可如何是好?
林震南生意手腕儿高明,特意将这次会面安排在了庆元府,庆元府地处三江汇流处,港埠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在这等富庶之地,常押送贵重货物,擢选的都是拳脚工夫了得的镖师,就连趟子手都个个身强力壮,精气神也格外抖擞。林震南向来听说百里长青在辽东威望极高,害怕失了脸面,才着意这样安排。只是不曾想,儿子林平之前些日子失踪,林震南顿时失了分寸,着急忙慌地去找。
想到这里,趟子手心里叫苦不叠,面上却仍说着好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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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若有所思。
刚开始瞧见了那个老门房,尤明姜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听他们这番对话,林平之应该是家族里极为受宠的独苗苗,既然如此,他爹为什麽不让他学什麽劳什子的《辟邪剑谱》呢?
却见林平之几步跃上阶梯,把身上遮雨的油毡布甩到一边。他双手抱拳,急忙迎上前:“各位好汉稍安勿躁,有话慢慢说。”
被围着的趟子手,见了这张眼熟的漂亮脸蛋,眼前一亮:“少镖头!”
辽东好汉们先是一怔,见他美则美矣,却像个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随即道:“你又是谁?别以为随便来个人就能把我们打发了。”
林平之连忙解释:“我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林平之,这次福威镖局确实有不妥之处,让各位大老远赶来,却遭受冷待,只是家父是因为我被紫鲸帮捉走才会延误会面。还请各位大哥海涵,请百里世伯海涵。”
衆人听到他这麽说,相互对视了几眼,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些镖师只不过是要个说法,只要处理得当,倒是不难安抚。他已经不是小孩子,自然应该拿出大人的模样。
百里长青仔细打量他,见他相貌绮丽,言语文雅,虽然沾了满脸的泥点子,身上还有伤势,又嘴甜地喊自己为“世伯”,大大方方的,十分敞亮,一时心生好感。
早些年,百里长青在闽南闯荡江湖,混了几年後,辗转于福州丶建州,末了还是去了辽东,才算打出些名堂来。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只有他的好兄弟们知情,邓定侯算一个,王万武也算一个。
至于福威镖局,当年林远图威震东南,谁不敬服?他的儿子林镇南也是个好人,虽武功不如其父,但凭着急公好义丶乐善好施的名声,在东南一带也很吃得开。
想当初,青龙会的老巢就在闽南。那会儿青龙会扩张地盘,正赶上百里长青在那边走动,被百里长青屡屡阻挠,两边没少交手。
有一回,百里长青着了道,遭了暗算,差点把命搭上,亏得福威镖局的人路过,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这一次搞联营镖局,将福威镖局纳入版图,百里长青未尝没有知恩图报的意思。
再者,如果没有那趟镖……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
如今见着这俊秀的年轻人,百里长青心里忽地一紧,恍惚又看见了江云馨的身影。
也不知她带着孩子,这些年过得怎样?
一别经年,那孩子也该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了吧?
……
想到这儿,百里长青缓和了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就是平之贤侄,不要慌张,误会解开了就好。我这些兄弟们也是急性子,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过,你这是……”
听到主心骨这样说,林平之松了口气,这福威镖局的风波暂时是过去了。
他苦笑,请衆人进去:“这事儿说来话长,各位好汉,咱回厅里继续喝茶。”
待衆人都进了府,趟子手悄悄凑到林平之耳边,竖起大拇指,小声说:“还好少镖头来得及时,真是越来越有您祖父的风姿了。”
见事态已经平息,尤明姜默默转身离去。
林平之似有所感,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终是轻轻一叹命人合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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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撑着伞,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忽而一道烟花爆响,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倒忘了,今天是下元节啊。”
下元节是水官大帝的生日。
道教宫观在举行斋醮法事,道士们诵经礼拜,江边许多人在这里放纸扎灯。
听说今晚还有乡绅筹备了好几树的药发木偶表演。
丁灵琳拖着叶开往前走:“你快点走嘛,我还没见过药发木偶呢!”
叶开无奈道:“丁大小姐,你急什麽?药发木偶又跑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戳了戳丁灵琳的腰,示意她看一眼傅红雪。
傅红雪脸色苍白,裹着黑裘衣,慢吞吞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他身影看起来萧索又落寞,那双孤星似的亮眸,也看不出曾经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