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麽个重要的玉玦,关乎着他的身家性命,他倒好,随随便便就往衣襟里一塞,跟揣着个普通物件似的。
尤明姜暗自腹诽,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随便来个狡猾点儿的,趁他不注意,一伸手,这玉珏不就没了?
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
她正暗自思忖,冷不丁,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钻进了耳朵里:“神医?”
尤明姜下意识地一个侧身,把玉珏放进了竹编药篓的空间里,然後她才直起腰,淡淡地看着阿平,“什麽事?”
“这……”阿平犹豫的目光,落在了倒地酣睡的冷血身上。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尤明姜惜字如金:“他喝醉了。”
阿平後知後觉似的,一拍脑门道:“方才忘记说了,自家酿的酒後劲儿大!要是没喝过酒的人,喝一碗就容易醉倒,可得悠着点儿。”
尤明姜挑眉道:“忘记说了?”
她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阿平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尤明姜伸手探进竹编药篓,取出一顶精巧的“择胜亭”,三两下,就支了起来。
①只见那水红色的油布,稳稳遮住了冷血的头顶,四周垂落着青纱帐,既能遮风挡雨,又能将恼人的蚊虫隔绝在外。
忙完这一切,尤明姜一擡眼,就捕捉到了阿平的异样神色。尤明姜毫不避讳地开口询问:“你在屋里,都听见我和小冷说的那些话了吧?”
阿平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她指的是什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强压着情绪,声音低沉地应了句:“嗯。”
多年来遭受的不公与欺压,桩桩件件,都促成了他心底的怨恨,即便他竭尽全力去压制,满腔怒火还是一个劲儿往上蹿。
方才在院子里,他望着摆在磨盘上的饭菜,脑海不断浮现出官差们耀武扬威的嘴脸,恨不得一股脑全掀到地上。
阿平努力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深怕自己会因这恨意而迁怒于冷血,无奈之下,他只得草草端起酒碗,仰起头一饮而尽,甚至没再多看一眼饭菜,就起身匆匆走进屋内。
尤明姜轻轻叹了口气,深有所感道:“是啊,这些官差平日在乡里作威作福,走路都鼻孔朝天。肚子里那点儿墨水,还不够写自己的名字。碰上事儿,既不调查也不讲道理,胡乱定罪,把老百姓的命当儿戏。”
“这世道,黑白颠倒,公理难寻,真让人失望透顶。”她的每一句话,都直直刺进阿平的心里。
阿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中的怨气似要把他的身体撑爆。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那它们肯定就藏在每一个含冤受辱的百姓心里。被这些“妖魔鬼怪”一点点啃噬,活生生掏空了灵魂,仇恨的种子才会生根发芽。
惊怖大将军高高在上,站在云端草菅人命,动辄扣下一顶愚民暴乱的帽子。
可这个杀千刀的凌落石,什麽时候给过老百姓反抗的机会呢?
又何止是自家妹子想死?阿平的心,早在苦难里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从被抓去服劳役丶食不果腹挨鞭子,到妹妹受辱……
阿平恨不得把凌落石及其爪牙,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那股仇恨的烈焰,在他胸腔中日夜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些杀千刀的权贵!
这些杀千刀的权贵爪牙!
他们统统都该死!
。
尤明姜眼皮轻轻一擡,一下洞穿了阿平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手腕一翻,一把雪亮的短刀就躺在了手心里。
刀刃闪烁着森冷的光。
她神色平静得可怕,看向阿平,冷冷说道:“拿去,杀了冷捕快。”
阿平浑身猛地一震。
他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目光从尤明姜手中的短刀上,颤巍巍地挪到她脸上,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确认她这话并非出自真心。
尤明姜一脸冷淡。先前与她把酒言欢的,像是另有其人;亲昵叫着“小冷”的,也仿佛不是她。她就像一个冷酷的行刑官,无情地鼓励阿平动手刺死冷血。
浑身的热血“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阿平眼眶泛红,颤抖着双手,本能地想要去握住那把短刀,可就在指尖触碰到刀柄的瞬间,他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阿平求救似的看向尤明姜,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道:
“可他什麽都没有做错啊!还帮我一起将阿玉擡了回来,他甚至都不是危城本地人,根本没有参与惊怖大将军的任何恶事……”
尤明姜却对阿平的话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