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会和她,这些年结下的是死仇。
不单是因为叛逃。
青龙会撵得她东躲西藏,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无处容身;她也端了青龙会几处窝点,叫他们损兵折将,肉疼得直跳脚。
这些年来,她早已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个青龙会派来的杀手,正如青龙会也早已数不清追杀了她多少回。
她流的血多,青龙会流的血更多。
这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可这一次,青龙会实在来得太快。
她前脚刚在景阳冈歇下,後脚就听见村里哭喊震天……
黄河沙湾决堤後,景阳冈下的这个小村落,好不容易从淤泥中疏通了一条生路,还不来及重新修葺房屋,一转眼,却被青龙会的杀手收割了性命!
他们的眼睛还睁着,空洞洞地望着天,仿佛在问她:为什麽?为什麽死的不是别人?为什麽偏偏是他们……
即便杀了青龙会的人,也换不回这些无辜的生命。
尤明姜死死咬住後槽牙,掌心掐得生疼。可这掌心的疼,怎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喘着粗气,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石头湿漉漉的,可她不想挪个地方,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等。
尤明姜愣愣地望着天空出神。
想等那一轮红日东升。
她就像一颗被遗落在石缝里的杏核,在黑暗里发了芽。风也吹不到她,阳光也照不着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生长。
松枝上垂挂着一滴雨珠。
轻轻滴落在尤明姜的眼皮上。
她揉了揉眼睛,脸颊淌落下来一道湿润润的水痕,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
暴雨後的山林,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
路小佳捂着肩膀的伤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姓尤的丫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得先找到她。
路小佳一直以为,在这个波诡云橘的江湖中,自己的血早就凉透了。
许多杀手的放松方式,就是在酒色上花一笔大钱。可薛果的女人纠缠他时,他恶心到想要发疯,想要一剑杀了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哪怕泡在清凉的河水中,也无法麻痹他的这种痛楚,更无法浇灭他满腔的愤怒。
酒色是一种沉重的内耗。
对他来说,那种俗艳丶冰冷丶陈腐的气味儿,像一匣子死气沉沉的灰蛾子尸体,总是容易让他一阵阵的肠胃痉挛。
家也不是他的避风港。
对路小佳来说,家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球。他又不是猫,当然不喜欢毛线球。
每每想起家来,他被至亲戳了个血窟窿的那颗心,就疼得几乎要窒息。
直到遇到了尤明姜。
扪心自问,他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放松过了。哪怕是头骡子,除了拉磨,也得修下蹄子,再来上一份鲜嫩苜蓿草什麽的。
①她就像一头大水牛,鲜活丶温柔丶健壮,浑身散发着清新的紫草香气,头上还顶着个锃光瓦亮的角,角上还散发着一道救赎的光晕,将他一下子拖出了泥潭。
正想着,他转过一丛灌木,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啜泣声。
这荒山野岭,哪儿来的哭声?
他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靠近,拨开灌木。只见尤明姜坐在石头上,将脸埋在掌心里,不愿泄出一丝呜咽。
路小佳放慢脚步,慢慢地靠近。
“谁?!”尤明姜浑身一颤,警惕地呵斥出声,却没有转过身。
路小佳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垂在他身侧的手指,突然收紧,又缓缓地松开,心里头莫名有些烦躁,他假装没看见,清了清嗓子道:“路小佳。”
尤明姜擡手蹭过眼角,她嗓音沙哑,不知是被浓烟呛了嗓子,还是哭哑了嗓子。
“你……还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