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这样。
“……很痛吧?”尤明姜垂下头,眼泪砸在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怎麽流泪了?”路小佳拢好了衣襟。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是我欠丁家的,是流在我血脉里的因果,不得不还。”
说完,路小佳身体前倾,伸手擦过她湿漉漉的眼角,尤明姜怔怔地瞧着他,没想到这个他人眼里的冷血杀手,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现在……”她嗓音微颤,“不欠了?”
“我欠的,早就还清了。”路小佳看向她,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倒是你,”他低声道,既像安抚,又像试探,“杀他,是为了我?”
尤明姜睫毛一颤,别过脸去:“……不全是。”
路小佳收回手,低笑一声,也不拆穿。
尤明姜眼眶发热,斟了满满一碗黄酒,双手稳稳地端起来,轻声道:“我自罚三碗。”
路小佳怔了怔。
她猛地抄起酒碗,仰头便灌。
酒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脖颈往下淌,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咳咳咳……”她手上不停,灌得更狠了。
路小佳脸色忽地变了,伸手按住她的腕子,“别喝了。”他声音低低的,却不容抗拒。
尤明姜摇了摇头:“丁灵中该死,我始终不觉得自己理亏;我罚酒,只是我觉得,自己害你伤心了,那便给你个交代。”
路小佳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轻轻说道:“既然丁灵中已经死了,为什麽我们要活在仇恨里?你已经给了所有人交代……”
“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能不能给我个独属于我的交代?”
尤明姜怔了怔,沉吟了片刻,询问道:“你想要个什麽样的交代?”
。
河水“哗哗”拍打着船舷。
“这酒里,藏着世间最无解的毒药。你刚刚喝下了肚,就再也逃不掉了。”
尤明姜先是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轻声道:“这可真是妙极了!你不也喝了这毒酒?要死,咱们就一块儿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路小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尤明姜,一字一顿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以後,你可别想甩开我。”
尤明姜的脸色僵住了。
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早知道就不这麽冒失搭话了……
尤明姜慌了神儿,急忙别过头,眼睛滴溜乱转,就盼着能寻个由头岔开话题。
她声音忍不住打颤:“你刚才说这毒药世见最无解,好歹得有个名儿吧?”
路小佳悠然道:“相思。”
相思,可不就是一种毒?
这毒压根儿就没解药,就跟长在骨头缝儿里似的,一点一点啃噬着人心。
。
这俩字儿一钻进耳朵里,她的心坎儿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下想装糊涂都没门儿了,人家都把话挑得再明白不过了。
“路小佳,你冷静些……”尤明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以後要走的路,很难走,你不该与我这样的人……”
“为什麽?”路小佳打断她的话,“我不够慷慨?”
“不是。”八十万的钱引,不可谓不多。
“我还不够强?”
“不是。”他在江湖里,已属一流高手。
“我不够英俊?”
“不是。”
路小佳的皮相不俗。
他眉骨生得高,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本该是极英气的长相,偏生了对儿丹凤眼,眼尾上挑,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平添了几分倦怠似的脆弱,冲淡了他冷冽的底色,既艳又煞。
“你对我很重要,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去关……”尤明姜想了想,就要故技重施。
路小佳却已抢在她前头,截住话头:
“义结金兰的法子,在我这儿可不管用……难道你对我一点儿喜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