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儿,冲啊!”尤明姜放声大笑,“啪”一记空鞭甩得脆响。
骡子耳朵一竖,喉咙里“哼哧”一声,憋了半天的劲儿终于爆发,屁颠屁颠地跑了起来。
叶开被颠得差点飞起来,他死死扒着鞍桥,身子跟着骡子左摇右晃。
“等—等—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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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边城时,天边最後一缕霞光已散。
“呕——”叶开蹲在石碑旁,吐得昏天黑地,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坐这人的骡子。
太癫了。
人癫,骡子也癫。
尤明姜见他一顿狂吐,皱着眉,又惊又好笑:“原来你晕牲口啊?”
说着,她蹲下身,手掌轻轻顺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语气软下来:“对不住,方才实在急了。沙漠的夜晚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怕你一个人赖着不走,真出什麽事儿。”
你才晕牲口,你全家都晕牲口!
叶开怒目而视,刚想反驳,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低头狂吐。
尤明姜见状,从竹编药篓里取出个装着淡盐水的竹筒,递到叶开面前,说道:“来,喝点温水,缓缓。”
叶开接过竹筒,小口小口地抿着温水。
见他缓过了这口气,她按住他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用拇指缓缓按压下去。
尤明姜这一按,叶开只觉虎口处传来一阵酸胀之感,忍不住“嘶”了一声。
叶开喘匀了气,扶着石碑直起身,哪怕声音还有点虚,嘴上依旧不饶人:“好啊,你这是记恨我先前不领情,故意让骡子折腾我?”
尤明姜手下的力道没减,轻叹道:“你这嘴啊,都这时候了还不饶人,就不能少说两句俏皮话?”
过了一会儿,胃里的翻腾逐渐平息,叶开道:“再按,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尤明姜这才停了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舒坦了就好。”
看了看天色,又瞧了瞧四周:“天色不早了,我该去找落脚的地方了,有缘再见。”
说完,尤明姜翻身上鞍,冲着叶开挥了挥手,轻轻夹了夹骡腹,骡子迈着稳当的小步,载着她慢悠悠地走了。
望着尤明姜远去的背影,叶开嘴角微微上扬,俯身捡起在自己那朵风干的小雏菊,轻簪在自个儿衣裳上的破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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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夯土筑墙的小城。
城内的主道路是沙砾铺成的,零星能瞧见几棵高大的胡杨树。
这里的房屋大都是泥坯的,窗子开得很小,又往墙上糊了厚实的黏土,漫天飘扬的黄沙刮到这里,总算消停了不少。
果断地翻身下骡儿背,她情愿费点儿脚力,也不愿意叫石子划伤了马蹄。
牵着骡子环顾一圈,街上已经没什麽人了,只有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半大孩子,还不舍得回家,凑在一起玩斗鸡的小游戏。
正盘算着找人问问路,但一见到她走近了,孩子们立刻都跑开了。
他们缩到了自家的瓦檐下,小脸脏脏的,头发也乱蓬蓬的,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尤明姜掏了把软糯拉丝的饴糖,半哄半拉地揽过一个胆大的孩子。
这一回,她在竹编药篓里塞了好些桂圆红枣瓜子花生饴糖桃酥。尤其是干炒花生。
不太生,也不太熟,每一颗都很饱满。
往他嘴里塞了块饴糖,尤明姜亲亲热热地搂着他:“我想找个最聪明的孩子。”
孩子尝到了甜头,连忙点头:“我是,我是最聪明的!”
尤明姜又塞给他一颗桂圆:“那你帮姐姐想想,这两天有没有见过一个哥哥?”
“很年轻,很好看,高个子,用剑的。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心地很善良,出手也很大方。”她想了想,又给小孩子细细作了补充。
小孩子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的确有一夥儿紫衣男人来了边城。
在小孩子看来,这夥紫衣人的少主慕容明珠,就很符合“很年轻,很好看,高个子,用剑,看起来冷冰冰,出手大方”这个标准。
于是,小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尤明姜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那他去哪儿了?”
饴糖在牙上胶成了一坨,孩子舔了舔牙,伸手朝一个地方指了指:“萧老……萧老板……”
尤明姜连忙擡起头,顺着小孩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栋飞檐上挂了红灯笼的老楼,正静静地矗立在黄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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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