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轻笑一声,“明姜的性子我还不晓得麽?若是心里厌着谁,莫说是独处一室,就是多瞧上一眼,都觉得硌得慌。”
尤明姜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路小佳。”
“我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在景阳冈的雨夜里,在龙虎山的悬崖边,在芦苇荡的月色里,在你死死拉住我的那一瞬间……可你能明白吗?仅凭这些喜欢,还不够……”
路小佳摩挲着碗沿儿的手指,顿了顿。
酒面映出他微微晃动的倒影。
“和对傅红雪的喜欢一样吗?”他俨然没有听进去,关注点跑偏了。
他问得随意,眼神却紧锁着尤明姜。
“不一样。”尤明姜轻叹着摇头,“对他,是怜惜。对你,是看见另一个自己。”
路小佳忽然笑了。
“真好。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喜欢我,你还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
睫毛挂着一滴水光,路小佳轻声道:“小时候,有一回上街,我跟师父碰见了我爹给丁灵中挑了柄金如意……那天晚上的红烧肉,是我吃过最难以下咽的东西……”
尤明姜没说话,擡手接住了他的眼泪。她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眼角的水光。
路小佳愣了一下。
好温暖。
他这样的人,原本不该有牵挂的。
既然有了,就不会放手。
。
路小佳嗓音沙哑:“还记得那颗杏仁麽?”
就是二人分食的那颗杏儿的种仁。
“记得。”
尤明姜一怔,随即从竹编药篓的空间里,取出那颗用帕子包着的杏仁。帕子掀开,那颗依然完好的杏仁,表皮变得更加干燥,也更加光滑,泛着蜜样的光泽。
“在这里。”尤明姜将那颗杏仁递给他。
路小佳的手掌覆上来,却没有立即取走。
杏仁在俩人交叠的掌心里微微发烫。
“原来你一直……还留着。还记得我说过,只要你愿意给他机会,他可以生长成一棵杏树麽?”路小佳低头,缓缓合拢手指,“听说杏仁要埋得深些,等明年开春……”
尤明姜抽了抽手,故意装傻充愣:“你到底想说什麽?”
路小佳擡眸,眼神暗了暗,毫无预兆地欺身而上。
尤明姜一怔,下意识以为他有什麽私密的话要说,顺从地微微侧耳。
路小佳突然凑近,冷不丁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的一吻。
尤明姜睁圆了眼睛,吻落得很轻,却惊得她往後一缩,後背撞上了船舱。
“你……”她脸颊火辣辣的,呆呆地望着他,俨然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
船篷下浮着一汪水光,轻轻颤着。
她的耳垂红得厉害,像是要滴下血来。
路小佳一吻得逞,终于从她的掌心里,取走了那颗杏仁。
“这就是我要说的。等来年春天,我们可以一起看这颗杏仁,生根发芽。”
尤明姜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冷静。
她别过脸去,脸颊红红的:“我说过了,我很喜欢你,可这种喜欢还远远不够。我并不想做那种被人埋在哪儿就长在哪儿的杏仁,我要随风飘远,落到更肥沃的土壤里。”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
路小佳又向前一步,见她仍要後退,目光灼灼道:“但你要明白,无论你飘向何方,你都不会失去我。”
“你得到的将是一颗与你一同生根发芽的杏仁。”
“哪怕你飘过千山万水,我也要落在你身旁的泥土里。”
。
。
路小佳这人执拗得很。
如果选择了他,他就再也不会放手。说不定,会连累他。
思来想去,尤明姜深吸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嘴唇轻啓。
下一刻,拒绝的话儿就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