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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衆人落座之後,胡铁花忽然发现席间尚馀一空位。
那个空位前没有椅子。
丁枫的目光扫过空位,眼神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正欲开口,一阵轱辘声滚了过来。
木轮碾过甲板的声响,分外清晰。
衆人纷纷望去,只见来人戴着傩面具,身穿一袭青衣,那张傩面具的眼洞极深,下缘露出一截清晰的下颌线。
她的双手搭在扶手上,腕骨微微隆起,皮肤紧致,跟混着乳脂的椴树蜜似的,沁出莹润的透亮感。
无视衆人探究的目光,来人在扶手上轻轻一按,轮椅缓缓滚到了空位上。
向天飞摩挲着自己的眼罩,心底恨得要死,却不敢当场发作,蝙蝠公子的计划为重,且先忍一忍。
傩面微微擡起,尤明姜双手合抱,作揖道:“黑木崖尤明姜,见过诸位。”
“这位是……”丁枫强颜欢笑,“黑木崖的执法大长老,尤长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胡铁花结结巴巴道:“……黑木崖执法大长老?这……”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轻揉着太阳xue,摸了摸鼻子。
又来一个狠角色。这一趟蝙蝠岛之行,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当衆自曝黑木崖执法长老的身份,好比衆目睽睽之下,一条毒蛇缓缓游进了柴垛里,但是它盘着身子没动弹。可只要你贸然去惊扰它,它就会露出毒牙来“嘎滋”咬你一口。
这样一来,她反而变得滑不溜丢了。
楚留香挑了挑眉,这想法挺大胆的。
金灵芝退了两步,警惕地打量着尤明姜,她对黑木崖的印象很糟糕,据她所知,日月神教手上沾染的鲜血极多,江西于老拳师一家老小被日月神教尽数屠戮,连幼儿都未曾幸免,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还是与这种魔教中人保持距离为妙。
尤明姜一一扫视在座之人,猝不及防地,她与楚留香视线相撞。
刹那间,她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
楚留香见状,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种近乎本能的戒备姿态,他再熟悉不过。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合楼的血案,紧接着,女杀手的模样也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再看眼前这位,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似乎很难将她和那个女杀手联系到一起。
然而,楚留香心里却像被猫抓了似的,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必定有着某种牵连。
“在下楚留香。”他递出骨节分明的手掌,笑意未达眼底,“尤……长老,年轻有为,这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面对他的怀疑,尤明姜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久仰大名,不曾见过。”
楚留香并不气馁,向前迈出半步:“姑娘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位故人……近来当真没有见过麽?比如说,三合楼附近的街市?”
尤明姜心中一凛,意识到楚留香又要多管闲事了。寒风吹乱了她的鬓角,她伸手将发丝撩到耳後,傩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久闻盗帅风流,可惜……”
她在轮椅扶手上“嘚嘚”轻敲,“本座只中意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对老男人可没兴趣!”
楚留香:“……”
胡铁花被逗得呛出半口酒,笑得前仰後合:“哈哈,这人真有意思。”
楚留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在下似乎还不算老……”
尤明姜眼波微转,淡淡道:“既如此,便请噤声,话多讨人嫌。”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在楚留香面前,最好是不要说话。
这只老狐狸的心眼儿多着呢。
你说一个字儿,他能猜出十个字儿;你眨一下眼,他能看穿你的心。
所以她决定不和他多说一个字儿。
不说话的人,永远不会说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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