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擡头,正视意珠。她当年抛开意珠如切下一块肉,把她干过的不入流之事一同埋下,没打算回一次头。
那时太冲动自负,自以为离开家族约束也能过得很好,到外面吃了苦头被意珠父亲救下时她都还想得很好,男耕女织,日子清贫却也有乐趣可言。
直到连她父亲也没了,乌婵村里受够了刘家人的冷眼,强压在心中没有一刻忘过的不甘和退缩反扑,她带着这件错事回到姜家。
姜元在祠堂跪了三天换回掩饰太平的机会,她没想过有朝一日旧事要再被翻出来,翻到谢家面前,来接回她早就丢出去的孩子。
好像这个污点就甩不掉了,意珠只要活生生站在眼前,姜家祖辈斥责她不忠不义的话就阴魂不散。
乌婵说:“这里是姜家,你父亲是刘家人,只怕住久了姜家人要生出是非来。”
意珠声音在抖:“那你觉得我该在哪,在村里还是在刘家?父亲死了,你不是知道吗。”
乌婵沉默片刻:“我知晓。”
她又重复了句我知晓,回避了意珠视线,声音很轻:“但你在谢家不是安稳下来了?”
*
入睡前,青桃看着下人怕意珠认床,又送安神汤又送蚕丝锦缎的,很警惕,觉得这姜家真是不安好心。
人蹭蹭跑到意珠面前,要把她们家小姐平安带回去:“小姐,我们明日什麽时候回去?”
“奴婢瞧着姜家这副架势,不像是只邀小姐住一晚的派头,真是不安好心!”
“小姐?”
青桃走过去,才发现窗边的意珠捧着脸,一动不动。
她一直觉得母亲是有苦衷才不得不丢开她。即使没有苦衷,父亲出事,母亲不想留在刘家孤儿寡母的吃苦,她也能理解的。
母亲有自己的夫君孩子,或者说这些年身陷囹圄顾不得她,她也都乖乖听着,可她怎麽能那样问。
现在姜时玉真心拿她当妹妹,姜元不曾阻拦什麽,你过得分明不错,为什麽从不来看我一眼?
意珠声音闷在手掌里,显得嗡嗡的:“不回去。”
“什麽?”
意珠吸气,一字一句:“不要回去。”她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她离开刘家时小小的期许得见天光,不搞明白这件事,她绝不灰溜溜退回去。
青桃哑然,好半天才说:“那大公子呢,大公子应当在等您的。”
意珠不语,青桃看着那张鲜妍的脸,恍然明白答案就在沉默中了。
谢缙之也可以是往後推的人,她们不是亲兄妹,便只剩层不清不白的关系,叫谢缙之有话质问也只有在夜里问。
意珠也心存几分侥幸,隔得这样远,谢缙之要问她话也只有之後再说了。
*
一夜寂静,谢缙之初听闻姜时玉举动时并没有慌张。
姜时玉上门恰是太子留他之际,谢缙之走不开,太子也只瞥他眼,将剩下公文送到程家新秀手上,晾他良久。
直到太医来禀报,说起陛下今日还是昏睡大过清醒,只怕有人下毒。
燕泽安终于看向角落那道漆黑影子,问:“对此事,谢大人有何感想?”
谢缙之缓缓起身行礼:“此事事关龙体,臣以为应大力彻查,以绝後患。”
燕泽安意味不明回头,屏退下人。
他们知根知底这麽些年,即使这些日子太子刻意冷落谢缙之,有心等他低头,默契也是抹不掉的。他问:
“何来大力彻查,莫非谢大人是有头绪了?”
“殿下圣明,此事确实同臣家里有牵扯,臣今日才知家中二伯同大皇子有所往来,甚至臣的胞弟都被蒙骗其中,大皇子所图甚大,又早有前科,难保不会起大逆不道的心思。”
燕泽安坐在太子位置上,大殿宽广龙椅悬空,谢缙之已然把东风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