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十一点半。”林惊澜说,“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好。”蒋遇夏点头。
看着办公桌对面那人低头写报告的样子,林惊澜耳边突然响起那时候严淞在成岷市局走廊里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在医院病床上躺了三个月,又转去疗养院住了小半年。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打着石膏绷带在疗养院里重新学走路。
面前那人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睛转动的幅度轻微颤动着。
“你多久没看过烟花了?”林惊澜问。
“嗯?怎麽突然问这个?”蒋遇夏手中的笔停了一瞬,头却已然低着没有擡起来,认真思索了片刻,“上次看烟花……应该是在黔南的时候看的吧……”
“黔南。”林惊澜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蒋遇夏眼前仿佛绽放起那一朵朵最普通不过的烟花,“不过那边过年还是放鞭炮的多,噼里啪啦震天响,热闹。”
噼啪——
林惊澜开车绕过别墅区路口的时候,一群穿着羽绒服戴着绒线帽的孩子正蹲在庭院门口扔摔炮玩儿,抓了满把之後恶狠狠地往地上丢,偶尔有几个闷着不响的,被车轮子一压,冷不丁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惊澜拐过弯,面前的那栋别墅和小区里其他的楼房不同,门口空空荡荡,没有春联,没有大红对联,只是普普通通地立在那里,好像今天就只是今天,和一生当中普普通通的每一个日子一样,没有区别。
黑色越野车贴着这栋别墅的围墙停下,林惊澜从副驾驶车座上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刚下车的时候就遇上了围着围裙提着锅铲站到门口来迎他的庄叔。
庄叔是林潮东公司里的食堂厨师,前几年老伴生了重病,他斗胆直接跑到林潮东办公室,预支了整整一年的工资,奈何最後还是没能留住老伴。
他的女儿常年在外工作,平时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一面,林潮东于是便邀请庄叔来家里一道过年。
庄叔厨艺好,有他坐镇,每年的年夜饭都不用操心。
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已经有了足足五年时间。
“来了。”庄叔对着林惊澜笑,他比林潮东还要大几岁,头发白了大半,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堆叠着层层叠叠的皱纹,“怎麽拿了这麽多东西,又给你爸买对联了?”
“嗯。”林惊澜朝他扬扬手,“大年三十,家门外空空荡荡的,好歹贴个大红春联,沾沾喜气。”
他跟在庄叔身後往屋里走,看见庭院里结了一层薄冰的鱼池和几盆覆盖着塑料保鲜膜的盆栽。
“我爸在屋里?”林惊澜问身前的庄叔。
“嗯。”庄叔提着锅铲点点头,“看电视呢。”
“哦。”林惊澜垂下眼看了看手中的那只海参礼盒,“他心情怎麽样?”
这个问题把庄叔难住了,当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将林惊澜整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又要惹你爸生气啊?”
林惊澜笑着打哈哈:“没有的事,我就随便问问。”
屋里开着暖气,林惊澜站在玄关,隔着磨砂玻璃装饰能看见靠坐在沙发里,架着老花眼镜看电视的林潮东。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鞋柜边一放,鞋也没换,从塑料袋里拿了对联,转身就又往外去。
林潮东没有在节假日装饰的习惯,小时候他不懂,别的节日还没什麽,一到春节,就觉得自己家空空荡荡的,不合群,林潮东就让他自己去布置,于是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每年大年三十,林惊澜都要站在家门口往门边贴对联,今年也不例外。
林惊澜将手上的透明胶凑到嘴边咬断,贴着对联的边,按在墙上,自上而下抚平。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贴完了一边,刚展开另一联的时候,林潮东披着大衣外套走了出来,在他身边站定。
父子俩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站在门口,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