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屷翻开,眉头逐渐蹙起。一旦合同签订,甲乙双方不论以任何形式缔结的契约都自始无效,自然也包括缔结婚姻。
只要他签下这份合同,那贺衍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毕竟贺家可不会白白养着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私生子。
裴屷深邃的眼眸却隐隐透出一丝波动,“你是认真的?”
贺衍神色平静,没有丝毫闪躲地迎上裴屷的眼睛,“名字我已经签上了,这份合同只是最基础的保障,但至少能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裴屷短暂抿了下唇,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眸中的冷意渐渐消散,冷凝的气氛逐渐缓和。
贺衍笑了一下,语调微微上扬,抬眸和裴屷对视,“对了,有件事你大可放心,李教练的建议我肯定同意。”
裴屷抿唇,眉梢微微一动:“是我误会你了,如果你不想换——”
贺衍眼睛亮起来,眸似星光乍现,语速比刚才快上不少,“不不不,我想换。既然你能让教务处换课,那能不能把我周三周四的课改成我原来选择的散打和枪械课。”
裴屷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表示出对自己的嫌弃。
看裴屷一阵沉默,贺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要是不行也没关系。”
裴屷瞥了眼贺衍骤然暗下的眼眸,“也没说不可以。”
那双眼睛还是亮一点好看。
一个小时后,两人初步达成了共识。
裴屷眸色深沉,不知是在回忆什么,语气也瞬间变冷,“父亲并不拒绝与贺家的联姻,甚至乐见其成。”
贺衍疑惑:“不对吧,那之前贺琚——”
裴屷嘴角紧绷,冷声道:“父亲说贺琚的命格与裴家相冲。”
所以贺忠载才把自己找回来。
贺衍敛眸,怪不得刚才说贺忠载会搞人海战术的时候裴屷反应那么大。因为他比自己更确定,贺忠载绝对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这也与小说对上了。
裴屷似乎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路德维格·卡森威胁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衍眨了下眼,这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简单说了一下,顺便问了句:“卡森家族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太关注。我会让人查一下,有结果了告诉你。”裴屷眉头微蹙,“但如果他想搭上岑靳,为什么不直接去拜托他,反而要去威胁你?”
“你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贺衍嘴角抽了抽,他也不认为自己和岑靳的关系有多好,路德维格的脑回路可能和别人不一样。
裴屷垂眸片刻,随后抬眼看向贺衍,“我和岑家的人接触不多,但如果是岑靳,有时候谣言未必就不是真实。”
贺衍眼中的深思转瞬即逝。
虽然大部分事情两人都达成了共识,但还有一件事依旧争执不下。
裴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有力,“只要在路德维格污蔑你时帮你作证,就已经能代表我的态度。因此参加你的生日宴会并非必要。”
贺衍冷静地分析:“我接触贺忠载的时间并不长,但毋庸置疑,他极其多疑。你的性格和秉性他不可能没有调查过。既然你认为无法从裴副总统那里得到更多消息,又想知道裴家和贺家背后的真相,那必须先取信于贺忠载。口说无凭,只有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才能让贺忠载确信我的价值,才能更大程度对我放松警惕。”
两个人对视,目光在空中交撞。
裴屷率先移开视线,“我知道。”
贺衍冷笑,“但你还是不想去。”
裴屷也跟着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贺忠载威胁你,你也不会逼着我去。”
直到夜幕降临,天彻底黑透,两人终于达成一致。
空无一人的客厅,茶香渐渐散去。茶几之上,只余一张金丝镶边的请帖。
雨夜,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贺衍忽然踩到一个水坑,水洼溅湿裤腿和鞋袜,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而黏腻。
贺衍蹙了蹙眉,得快点回去换裤子。
别墅就在前面,只是灯已经全暗了。还不到九点,贺琚这么早就睡了吗?贺衍甩了甩伞上的雨滴,输入密码打开了大门。
贺衍把伞放到玄关,打开了客厅的灯。
“还以为哥哥今晚不回来了。”沙哑的声音从沙发那处传来。
贺琚半靠在沙发上,他轻咳了几声,指尖微微蜷缩,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微卷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发烧?流感?病毒?有传染性吗?贺衍眉头微蹙,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你生病了?吃药了没有?”
贺琚又咳了几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可能是受凉了,现在头有些晕。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不对劲。”
昨天晚上,贺衍嘴角一抽,“那你多注意休息——”
“哥哥不照顾我吗?”贺琚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恳求。
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眸,此刻微微阖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很是脆弱。
贺衍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他的表演。要真是生病难受,哪来这么多力气说这么多话。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贺琚微弱的咳嗽声在寂静中回荡。
不管是那种若有若无的试探、刻意的示弱,贺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仿佛在一步步引导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