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小姐本人也没那麽难伺候,养得娇嫩的小手端起碗,对着勺子里的粥呼了几口气,便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穆洄一直站在窗边,房内有些热,他不停扯着衣领。
过了半晌,少女放下了碗。
“饱了?”穆洄回头,深色的瞳孔略过少女如玉瓷新釉般的脖颈。
“嗯!”吃饱喝足的大小姐十分好说话,施舍一样地告诉了他自己的闺名,“我叫宁儿。”
“宁儿?”穆洄道:“那你的镯子?”
宁儿低头瞟了一眼,摇摇头,“不知道,我什麽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我叫宁儿。”
穆洄气笑了,自己累死累活搞了半天就换了这大小姐的一个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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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去几日,戚笛的人都死死盯着流霜院,沈绒连出门去见一见宁儿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到科考後,东宫来的马车停在沈府外,沈绒才得空出去。
国子监外守卫森严,沈绒提着裙子,步伐轻盈地跟在姜铭身後。
主考官戚远舟正一一翻看着案上叠得整齐的层层答卷,擡头看到姜铭时,连忙放下手中卷纸,快走了几步,“老臣参见太子。”
戚远舟为官多年,一步步从底下爬上来,无论是看起来还是素日里为人处事,都像极了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沈绒垂下亮晶晶的眼眸,心中鄙夷,可偏偏就是这样爱做戏的人,才干尽了贪赃枉法的买卖。
“绒儿见过外祖父。”沈绒屈膝道。
听到沈绒的声音,戚远舟怔了一瞬,表情淡下去,问道:“绒儿怎麽也过来了?”
姜铭率先道:“沈二姑娘才华横溢,又对科考极有兴趣,孤欣赏她,所以特意带她过来。”
戚远舟闻言附和地点了点头,脸上逐渐浮上一层浅薄的笑,“是,绒儿自幼便乖顺懂事,承蒙太子殿下擡爱了。”
姜铭进了房间,沈绒紧随其後t,独留了戚远舟一人在原地。
看着背影重叠的二人,戚远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一路在官场上过关斩将,自然清楚若太子只是普通的欣赏,又怎麽会将人带到这里来。
上一次戚笛回府省亲时便提了几嘴,现在的沈绒越发难对付,荣恩寺长阳的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而今,她又攀上了太子,只怕日後自己女儿在沈府的日子更加安生不得了。
沈绒迈进存放答卷的房内,整个房间庄严肃穆,几叠考卷标码排序放得整齐,一旁的下人为姜铭打开了几卷查看。
“听闻今年的考题是父皇亲自出的。”姜铭随手翻了几张,谈笑道:“父皇一向偏爱武将,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沈绒一面应着他,一面迅速在姜铭手指翻动的卷纸上浏览。
前世姜准登基後,也举行了大规模的科考,其中就查出了有人暗中中饱私囊,贪污受贿之事。
而作弊之法,便是让考生在卷纸上留下标记,为了让考官在批阅时能够认出自己的卷子。
如今,光沈家账本里多出的银子便不少。可想而知,戚远舟究竟是顶着清官的名头收了多少人的银子。
忽然,接连两张卷子一闪而过。
沈绒定睛一看,倒不是什麽特别的标记,而是二人名字的最後一个字,都用了不太出名的前朝书法家邓希的笔法,还刻意地写得潦草。
若非沈绒心中确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作弊,恐怕也和旁人一样,不当回事了。
王由一和周风,沈绒记得他们。
上一世,他们两人在江南水患中贪污了几万两白银,最後被处以绞刑。原来这二人是从这里开始,宛若蛀虫一般,逐渐蚕食掉大凉国库。
如沈绒所想的一样,姜铭对那转瞬即过的变化并未起疑心,只随意地点评了几卷便放下了。
沈绒没开口讲这件事,她信不过姜铭,不清楚这场谋利是否也波及到太子身上。
戚远舟大概也未想到沈绒发现了什麽,临走时还拉着沈绒一阵嘘寒问暖。
“殿下不必相送了。”沈绒後退一步,躲开了姜铭想要扶自己上轿的手,“今日早膳应是用多了,臣女想走回去,正巧也散散步。”
姜铭悻悻地收回手,“那孤便不强求,沈二姑娘路上小心。”
沈绒行过礼,同他告别,走出去没多远後,便转身转入另一条巷子。
她今日出来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借机去看看那个叫宁儿的姑娘。
赶到穆府,沈绒面对面盯着那张脸看时,心中的熟悉越发高涨。
“看吧。”穆洄叼了根狗尾巴草,“我都说了,她什麽也不知道。”
穆洄近些日子备考着实辛苦,除去那一夜,与宁儿便没再有接触。
沈绒目光向下,视线渐落在少女白皙手腕上套着的金镯子上。镯子看起来价值不菲,金光闪闪的很是耀眼,但戴在这麽一个女孩身上,反倒显得有点老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