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算是熟识,至少王二狗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这有赚钱的活计咋还不主动呢?
周大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也想起之前县衙征调民夫修河堤,同村的张老三被落石砸断了腿,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县衙连副药钱都没给。
“我再想想。”他最终说道,弯腰挑起柴担。
回家的路上,周大石的脚步比往常沉。柴火卖了五文钱,他在粮铺前徘徊许久,最终只买了点粗盐。粗粮也贵了,掌柜的说是外面有点乱,粮价涨了。
他到家时,阿翠正在院里拿抓的虫子喂鸡——其实就两只老母鸡,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见他回来,她直起腰,手不自觉地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当家的,柴卖了?”
这些日子柴也不好找了,今日卖的这些柴都是攒了许久的。
周大石把盐递给她,沉默地点头。阿翠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她知道这点钱意味着什麽。
晚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老娘在里屋咳嗽,一声接一声,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周大石蹲在门槛上,盯着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枣树。
光长,就是不结果子。
“县衙在招工烧砖。”他突然说。
阿翠的手抖了一下,粥洒了几滴在桌上。她急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脏。
“给多少?”她声音很轻。
“八文一天,管饭。”一顿饭可以了,紧巴紧巴裤腰带可以给家里省下许多粮食。
阿翠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蒙上一层阴影。她低头继续搅着粥:“上回修河堤。。。”
官府的话可信吗?
其实阿翠也知道,他们县衙已经算顶好了,用人只是不给钱或者给一点,隔壁县是把人往死里使,还要人家自带吃食。
“这回不一样。”周大石重复着王二狗的话,却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他只知道,再不给家里找点进项,等孩子生下来,恐怕连野菜粥都喝不上了。
夜里,周大石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阿翠均匀的呼吸声和老娘时断时续的咳嗽。月光从破窗纸的洞里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个模糊的圆。他想起之前见过的在旱灾中饿死的人,枯瘦的身躯顶着一个大肚子,那是吃土吃的。。。
天没亮他就起来了,阿翠给他塞了块昨晚省下的野菜团子,硬得像石头。他掰成两半,一半塞回阿翠手里。
“我去报名。”他说。
不管用不用鞭子抽打,他要赚钱,他是个男人他还要养家糊口。
县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周大石没想到有这麽多人——有像他这样的庄稼汉,也有城里做小买卖的,甚至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县衙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
“听说要不少人呢。”王二狗不知何时排到了他身後,“我天没亮就来了。”
日头渐高,县衙的大门终于开了。穿着青色衣袍的姜戈踱步出来,身後跟着两个衙役,一个叫黑夫,另一个则是郑和。
姜戈清了清嗓子,对着排队的人群拱了拱手:
“诸位乡亲,今日登记砖窑招工事宜。还是按照老规矩,十六岁以上丶五十岁以下,身无残疾者皆可报名。每日工钱八文,中午一顿饱饭。”
不是姜戈对年龄有要求,是砖窑这个活他并不容易干,不是青壮年根本没有力气,而且粉尘飞舞污染严重,对身体又有损伤。
自打姜县令话音落地,人群就骚动起来,像被风吹过的麦浪。
不过百姓刚听见一顿饱饭,不管有工钱没工钱,光是一顿饱饭就够贫苦人家心动了,吃饱多难啊。
“肃静!”黑夫敲了下锣,“招工登记现在开始,一个个来,不许挤!”
队伍中传来轻微的骚动。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农颤巍巍地问:“大人,小老儿今年五十有二,但身子骨还硬朗,能不能。。。”
姜戈走下台阶,来到老人面前:“老伯,窑上活计太重,您这把年纪。。。”
这窑内高温,粉尘飞舞,对于老人来说这个环境太过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