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孟极迈出了房门。
外头纷乱一片,但天色却亮堂开来。这是第一次魔界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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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要娶她?!”徐暨南脸色铁青,听着一旁的池长老的声音,“你可知道她是魔?”
“你本该娶冷郸郸的,未来也可接管掌门之位。”
“你真的,想好了?”
孟极大胜归来,仙门出了个如此前途无量之後辈,本该是无胜欣喜光荣之事。可孟极却在衆长老和无数同门面前,忽的撩袍跪下,用自己的功勋去换求娶一个魔女的机会。
不答应吧,显的苛待英雄。
答应吧,难免让人惋惜。
正道之士和魔纠缠不清,即使不周山的衆人相信孟极与魔界无关,可难保其他几大派也会相信。
这一下,就连池长老都忍不住劝了。
孟极跪地,腰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惋惜或遗憾的神色,“弟子从没有那麽大的抱负。”
“弟子只是想在漫长岁月中能无愧于心,娶她,弟子才算问心无愧。”
前世是他不明白,等明白过後又为时已晚。
所以,没有什麽好犹豫的。
也没什麽难以取舍的。
此言一出,池长老倒是挑眉多看了孟极几眼,“你倒是个果决的。”
“那麽就依你所言,你……”话音未落,外头却猛地响起一声惊叫,“不可以!”
“师兄,不,不可以……”冷郸郸扶着门框,胸口上下起伏。约莫是赶来的路上急了,此时她呼吸极度不稳,面上也一片苍白。
但好在她赶上了。
冷郸郸停在门口,目光幽怨,她不说话,视线只是一昧的停留在跪地的少年身上,那清瘦的背影从模糊转向清晰,前世里那个总是温和的身影也渐渐重叠。
“师兄。”冷郸郸的声音像门口那盏的挂起的琉璃灯,让人觉得易碎又脆弱。进了屋後,她同他跪在一处,泪珠不断滚下,“师兄,你是忘记了郸儿吗……”
在此之前,徐暨南曾许诺过,若是他全胜归来便将女儿许配给他。
孟极垂眸,“师妹,慎言。”
他的语气温和却也稀疏平常,仿佛在叙说一件事情,只是这件事令冷郸郸无法接受,“师父当初说的,弟子并未答应过。弟子曾说过心中已有妻子人选,许是当时未说清楚,未讲明白才産生了误会,令师妹有了错觉。”
“弟子当日说的心中妻子人选一直是她,若不是她,弟子也不愿娶旁人。”
“所以,师妹请慎言。我不愿叫她误会。”
“师兄……”冷郸郸的脸瞬间惨白,她的指甲深深扣进肉里,多馀的字一个也说不出来。
吃下那个丹药後,她一直陷入沉睡状态,那段失去一切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令她下意识的逃避,待醒来後得知是师兄已经离开不周山的消息。
她是想追过去麽,可又想到师兄她总要回来的,而他前世的轨迹也注定了他会成为掌门。
只要成为掌门,就必须过父亲那一关。父亲绝不会答应师兄娶一个魔女。
可万万没想到,师兄居然如此不顾一切。
冷郸郸死死闭上了眼,在睁开时,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的伤心都快叫人碎了,那些泪恰到好处得滑落,“师兄,我明白了。”
徐暨南脸色沉的不像话,他思索片刻,拈胡却笑,“既然你执意要娶那个女人,为师也无二话,我的女儿也并非嫁不出去。只一条,你得去山门口跪上三日。”
“你要明白为师,毕竟你悔约在前,我女儿的面子也得过去才行。”
孟极恭敬伏身,“弟子领命。”
不周山山门代表承载了仙门的山规,这里有无数前辈留下来的法印,这些法印像一道道枷锁无形的施加在罚跪之人身上。
来来往往的弟子们看着,好奇心顿起,“这是犯了什麽错?居然罚跪在山门口?”
清风:“听说是悔婚,啧啧啧,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弟子还挺有种的。不过看起来脑子却不大好。”
肖央看了一眼他,不太认同,“我还是挺佩服这种人的,明明一步就能登天,名利美人都能拥有,偏偏落得如此下场。”
“真的很惨……”
最後这句话说到了衆人的心里,皮肉之苦尚且能忍受,可内心的煎熬却是难以化解的。本来风光无两的人,却要跪在这人来人往之处,受他人或好奇,或奚落的目光。
这种落差,稍微心境不稳点的,修为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孟极如今还是个小弟子,身份也不似昔年那样,是以这些人的话毫不避讳,一字一句皆传到了他耳朵里。
只是他却不为所动,就像个旁观者一样,静静的听着。
不周山的山门经历了无数岁月,年久生旧的青石板冷冰冰的,台阶上的边角还有被磨碎的石块,走路不当心的很容易被这些石块给硌到。
跪在这里当然是徐暨南的手段,甚至常年气候温和的不周山,在此地却酷热难耐,这些种种目的就是叫孟极受苦。可偏偏少年却跪的不偏不倚,跪出了气节。他的肩微沉,背脊却挺拔的如同郁郁生长的青竹,整张脸在光影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清润的柔光,很容易让人就忽视了周遭恶劣的环境。
——也让冷郸郸越发痴迷。
她最後看了一眼跪地的那人,眼底流露出一丝志在必得,悄悄退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