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临走前,专门降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再见二位!”
王燕也从副驾驶露出颗头,语气愉悦的说:“拜拜了,两个小朋友!”
警车再度发出轰鸣,转眼消失在拐角。
白楠和许昕送别两人後,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两人就这麽一路回了二楼。
终于,在许昕进房间前,白楠拦下了他。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有些语无伦次,两条人命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道长惨死的画面也一遍遍在脑内闪回,加重了这份罪恶。
她想解释,可人死不能复生,‘七星换魂术’的诅咒也仍在生效。无论怎麽描述,这件事都透着一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荒诞。
这荒诞里又夹杂着讥讽和嘲笑,讥讽她的无知,嘲笑她的自食其果。
她有些颓然,便低下头不再开口了。
许昕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白楠”。
他的声音很轻,念她名字时腰身弯了下来,一阵凉意袭来,薄荷的清冽缓缓纾解着躁动的空气。
他的眼神在寻找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时,才再次啓唇:“如果这起案件一定要有个凶手,那就怪发明这个咒术的人吧,是他让人们深埋于心的贪念一步步实现,最终成了难以填满的欲壑。”
“可他也是无辜的,他又想不到其他人会用这个咒术做什麽?他——”
白楠急于解释,这样定罪对那个发明咒术的道士不公平,就像发明火药的人,一定也想不到後人会用火药来伤害他人。
“是呀。”许昕打断了她,“所以,你也是无辜的啊,楠楠并没有真的想害人,对不对?”
他将手轻轻搭上她的头顶,并温柔地揉了揉。
她愣住了,存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决了堤,“呜呜呜。。。”她一边哭,一边用手臂擦眼泪。
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翻涌上来,温柔的他似乎与某个身影重合了,而自己也仿佛回到了那个身影在的时间里。
两个相爱的身影渐渐重合,也让白楠看清了那个孩子气的自己,和溺爱自己的姥姥。
每当她犯错时,姥姥都会像这样,用干瘪粗糙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头顶,边揉边低声安慰着:“不是楠楠的错,是他们先骂你的,楠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对不对?”
“呜呜呜。。。对,姥丶姥姥,是他们先欺负我丶我,是丶是他们先骂我是丶是没人要的野种。。。嗝,我丶我才丢石头砸他丶他们的呜呜呜。。。”
“对!是他们先犯的错,我的楠楠没有错,不哭哦不哭,楠楠最坚强了。”
不到六岁的白楠,一边倾诉到打嗝,一边擡着胳膊擦泪,等被姥姥哄好後,才愿意放下手臂。
每到这时,姥姥都会拿出镜子,让白楠看看自己的脸:“看我家楠楠哭成了什麽?是不是一只脏脏的小花猫啊?”
每次她看着镜子里丑丑的自己,都会忍不住害羞,“镜丶镜子里的。。。才不是楠楠呢。。。”
人只要还能哭出来,就能继续活下去。
让白楠学会这个道理的,是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姥姥,而她好不容易学会後,上的第一节实践课,便是姥姥的死亡。
她还记得自己在那片坟场荒地放声大哭了许久,哭到天昏地暗丶哭到乌云密布丶哭到眼泪汇入暴雨,雷声碾过山脊,再将她破碎的心劈成千万颗流星,坠入泥泞的沉默里。
这时白陆已经醒了,正在自己屋里打游戏。
白楠肿着眼,站在走廊上,透过屏幕上的游戏画面,看见了另一颗碎裂的心。
他操控的游戏小人,明明正在BOSS的嘴里受虐,而他却像没看见般,继续甩着摇杆,仿佛小人在正常走位,他也在正常操作。
可白楠上一秒还在大声哭泣,如果是‘正常人’的白陆,怎麽可能没听到呢?
他更像是主动封闭了感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这一幕,就像白楠失去姥姥时的重现,可大概白陆没那麽幸运,没有人教过他:
疼了要哭出来,伤口变成疤才会好。
王妈本端着一盘水果要送进去,却在看清的那刻,默默下了楼。
她佝偻的身影,落在昏暗的走廊拐角处,形成一道浅灰的虚影。从白楠的视角看,似是一阵风吹去,便能让这道虚影轻而易举的就散了去。
她想跟上去宽慰几句,可如今的局面,再多的安慰,都只会显得既苍白又无力。
而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便是——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