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说得张达脖子一粗,“你少装可怜!那我问你,昨晚上你偷偷摸摸跑去停尸的屋子做什麽?莫不是担心有什麽线索留在尸体身上,放心不下,所以去趁夜去毁尸灭迹?”
“你!——”柔歌干瞪着眼睛,却一时词竭。
九鲤知道她那要强的性子,真是激她激急了,没准真能反口认下此事。她心中发急,眼珠子一转,忙起身过去,“柔歌姐,你昨晚去过停尸的屋子?”
柔歌不答,侧身掉转一边。
只得又问张达:“那屋子外头不是有衙役守着麽?她怎麽进得去?”
张达哼笑,“看门的人正好那时上茅房去了。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要不是她丢了条手帕在里头,今日还不能拿她呢!”
“那手帕呢?”
张达不知哪里寻出条月魄色丝帕递给九鲤,“就是这条,帕角绣着个‘歌’字,看她如何抵赖?”
柔歌脸色一变,瞥了那帕子一眼,依旧转过脸去,又是那恨恨的表情不张口。
九鲤翻着手帕看了会,只见上头一圈一圈地洇开些干了水渍,她暗自叹了口气,正要张口,可巧杜仲此刻踅进屋来。
九鲤拉他走到一旁,悄声问:“叔父怎麽不来?”
杜仲却抽开身,走到张达身前道:“师父说既然张捕头已经抓住了凶手,他就不管了,随你们衙门处置。不过他还说,柔歌姑娘这两日又有些咳嗽起来,不好押去衙门,暂且还在这里收押着为好。”
张达答应着点头,旋即命人将小阿锦挪出去,那间屋子只许柔歌一人独住。
九鲤一脸诧异,又拉杜仲到旁,“叔父真是这麽说的?不能够吧,他怎麽会认为是柔歌姐杀的人?”
杜仲附耳来道:“师父说衙门疑谁就带谁问话,这原是衙门的规矩,他管不着,叫你也别管,先回去吃饭。他还说,柔歌暂且押在园子里,只要不到衙门过堂,就遭不了什麽罪,咱们前一段不也是一样麽?”
这“一样”两字,又像不认为柔歌是真凶,但因何任张达胡乱押人?不知到底是因庾祺秉性冷漠所以不理会,还是他葫芦里另有药卖?
杜仲一力拉她走,“咱们先回去,林默的案子还没查清呢,你又揽这宗做什麽?我饿了,要回去吃饭。”
她只得一面走,一面扭头看柔歌。都到这时候了,柔歌还是没话说,像是多替自己辩解两句都会跌碎自尊,真是要了命的自尊。
杜仲半道上转去提饭,她自己归到房中,北屋外间庾祺,钻进东内间,才见他在书案後面澹然坐着开药方。她睇住他漠然认真的脸,忽觉有点心寒。尽管知道他从来不是个善人,可眼睁睁看着个人无辜受冤他不理会,她不免有些怪他。
因走到案前,抽走他手中的笔,怨瞪着他,“您明知道柔歌姐不是凶手,还一句话不替她说。”
庾祺只得向後贴着椅背,两手垂在案上,“我怎麽又知道了?我什麽也不知道。”
“哄鬼!”她撇下嘴,“其实您心里有数,您是故意让着我,想叫我先查明白林默的案子。这可没意思,平白冤个人在那里,我又不是输不起。”
庾祺笑了,“当真?输了也不闹脾气?”
她把笔搁在笔架上,笃定地摇头,“不闹,我保证!快去对张大哥说把人放了吧,柔歌姐潜到停尸房里,是去哭关展的。”
“你又知道?”
“张大哥在停尸的屋子里拾着柔歌姐的手帕,就当是证据,可那帕子上全是泪痕,大晚上赶着去毁尸灭迹的人,还顾得上用手帕揩眼泪?”
“你越发聪明了,看来这些年没白吃饭。”他笑着又道:“不是为了顾你的自尊,押着她是另有缘故。我也保证,不出三日便还她自由。”
果然是葫芦里有药卖呢,九鲤登时放心下来,拼命捺住一份好奇不问他,不然真显得自己格外在意输赢似的。反正就是在意也得装作不在意,她如今长大了,不想再叫他一猜她一个准,简单得太过的姑娘,也没意思。
庾祺见她目中倏明倏暗,懒得猜她在转什麽心眼。他朝她招招手,将她叫到案後来,摸着她一截袖子,“怎麽湿漉漉的?”
她低着眼,看他的手一片一片攥起那衣料,在摸到底打湿了多少,她却觉得他的手攥住了她的胳膊,一寸皮肤一寸皮肤试探地摸着。
她心里砰砰砰在跳,人像僵住了没动,声音细软得缱绻,“外头在下雨呢。”
“下雨了?”他陡然觉得她这声音也带着灼人的温度,使他不得不放开手,另一手推开身侧窗户,转过帘去,“我竟不知道——”
空气里侵入些凉丝丝的水汽,廊外就是雨帘,他剩下小半张脸对着她,可以看见脖子上拧起的脉络,有力而萧索。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抱她在怀里,脖子上也是脉络狰狞,恍惚中有刀光,也有血溅在他脖子上。
庾祺回头看她,轻微鄙薄的口气,“这雨几时下起来的?齐叙白怎麽连把伞也不舍得买?”
九鲤惊了一下,有点木讷,“我们到园子门口才下的雨。”回过神又替叙白分辩,“再说他没跟我们一路回来,他回家去了。”
这却怪了,难得他们出去,齐叙白竟舍得和她分道而行?他略斜上眼笑着,“他怎麽会想着回家去?”
“他说回去拿几件换洗衣裳。”
为这没要紧的事,亲自弃下九鲤回家一趟?更不大可能了——他凝着眉起身,“你先回屋去换了衣裳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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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