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底下,想是姑子们没打扫干净,大概是先前住的客人丢下的。”
“夫人见多识广,可看得出这钱袋上的针工出自何地?”
顾夫人接回去细瞅了片刻,笑道:“这应当是京绣,京绣的花样富丽,风致典雅,看这样子,像是有些身份的人才用得起。”
怪不得庾祺觉得这图样韵致眼熟,约是从前在京城见过,他又将钱袋子接过来,“这个就给我吧。”
顾夫人自是答应,拉了小儿回房去了。张达并过脑袋看看钱袋子,笑道:“看来这青莲寺名声不小啊,还有从京城来的香客。”
庾祺瞥他一眼,“也不一定就是从京城来的,京城的绣品也不见得别的地方就买不到。”
张达呵呵点头,“这倒也是,只要有钱嚜。”
正说着,恍惚见洞门底下有两个人影前後脚进来,走到明处一看正是九鲤与叙白,庾祺仔细打量他二人,叙白倒没什麽异样,只是九鲤的眼睛一撞上他的目光就有些闪躲之色。
他面无表情问:“黑灯瞎火的你不在屋里,到何处去了?”
九鲤本来心虚,一听他这冷若冰霜的质问口气,也来了气,仰起脖子道:“我嫌屋里热出去走走怎麽啦?”一看他又要张口,她用脚後跟想也猜到他会说什麽,马上抢白道:“我又没出寺门,就在寺里转转怎麽啦?”
叙白因见庾祺脸上浮起怒气,笑说:“先生不必担心,我们真是只在前院转了转,原是听见那些尼姑在做法事,想去看看。”
听这话倒像是他们约好了一齐出去的,庾祺更是火大,瞥了叙白一眼,便拉了九鲤一径回房,进门就反手将九鲤往屋里一掼,“咣当”阖上门,掉过身冷眼睨着她。九鲤见他眼睛已有些红了,益发心虚,只得朝左面隔间避开,走到那榻上坐下,把脑袋低垂着,双眼慌张地盯在裙面上,根本不敢擡眼看他。
庾祺随後也踅进来,炕桌上的红烛烧到正旺处,火苗子窜得高高的,火光掠到她脸上,照清她红艳艳的嘴唇。他铁青着脸擡起她的下巴,盯着看了须臾,手指从她嘴唇上蹭过去,并没有蹭下来一丝红颜色,不是胭脂,要麽是吃了什麽东西,要麽——
恰好,她心虚地把下嘴皮咬住了,眼睛躲向一旁。
他深吸一口气,仍然压不住五内腾腾烧起来的妒火,然而还尽量维持语调上的平和,“你和齐叙白在外头做了什麽?”
她半晌不说话,他只得又问:“你嘴巴为什麽会这麽红?”
九鲤抿着唇瞅他一眼,目光便低垂下去。
她穿着件轻薄酱紫色的衣裳,两片对襟半掩着一片淡紫抹胸,露出脖子到胸前的皮肤,他不由自主地在这片皮肤上查找一切可疑的痕迹,像在巡视属于他的领地。空气太岑寂了,九鲤听见他他粗粝的呼吸,偷偷窥他一眼,看到他目光里的强悍霸道,她忽然有点兴。奋,浑身控制不住地在颤。栗。
“他是不是亲了你?”他问。
她闷不吭声,他不由得更凶了些,“说话!”
她点了下头,动作极微小,既怕他知道,又想让他知道,不想庾祺还是看得很清楚,立刻气势汹汹地转身向外走。
九鲤知道他的脾气,忙跑过来拽住他,“您要做什麽?您别去,别去!不关他的事,是我自愿的!”
庾祺停住脚,转过身来,眼睛里爬满血丝。
她分明胆怯,却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梗起脖子,“怎的?我不能喜欢您,难道还不能喜欢别人麽?我想过了,魏二哥和叙白比起来,我还是情愿嫁给叙白。反正你无非是要我嫁人,为什麽我不能嫁个我喜欢的?”
他低吼一声,“不能!”
“凭什麽?您管天管地,还要管到我心里去麽?!”
“我难道没资格管你?”庾祺用力握住她两边胳膊,“你这个人,你这颗心,我哪里管不得?!”
她斜瞪着眼,“那好,我这个人,我这颗心,都给了你,你敢不敢要?”
这一刻他才觉得她真是长大了,似乎在他的权威里脱了胎,褪下从前乖巧的皮囊,烟似的袅袅爬起一缕魅惑的魂。他居然在这居高临下的挑衅里沉默这住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整间屋子只剩下重重的呼。吸声,像在黑暗的角落里埋伏着一只野兽。但他极力克制着不放它跑出来。
九鲤凝视他半晌,他连接话都不敢,更别说旁的。可他这样大为光火,明明是因为也有些喜欢着她,但根本不敢承认,她同时感到一阵高兴与灰心。不过倒也头回看清他并不是强悍到无所不能,他也有胆怯,有软弱,他两手把她胳膊攥得生疼,可是奇怪,又觉得他的暴烈里带着情欲,所以她的疼痛中也带着愉悦。
沉默中,庾祺觉得像有人监视着,原来那长条案上的几尊佛像正在幽暗中半睨着眼盯着他,他觉得被她胳膊上的皮肤烫了一下,只能收回手,仿佛喃喃自语,“我不能,我不能,你是我养大的孩子,只是个孩子。”
可孩子有朝一日终归是要长大的,他根本掌控不了。她会长出苗条而又丰腴的身。体,她此刻发现其实他比她还要害怕承认自己也已长大的事实,不过事到如今,谁都不能逃避。她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微隆起的胸。上,清楚地感到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立刻就把手拿开了,怕再望她望下去就无可挽回,于是漠然地背过身去站了会,颓唐而无措地走到榻上坐下,
怪谁?只怪他惯坏了她,纵得她喜欢的一定要得到,才不要理什麽是应不应当。
她慢慢走进来,坐在地上,将脑袋依恋地伏在他的腿上,“我不做您的孩子不就好了麽?我本来就不是您的侄女,我和庾家原没有一丁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