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刚走到街前,远远跑来个衙役,回禀叙白说唐姑娘擡了棺椁到衙去领陆燕儿的尸体及她的一干财物,偏张达不在衙内,一干小吏不敢做主批文,皆等叙白回衙亲批。
叙白轻皱眉首,“王大人呢?”
衙役道:“王大人受命往都察院回话去了。”
看来近来都察院奉命访查王山凤是访着些证据,王山凤自然慌了手脚,所以一连几日都不在衙内当值,忙着到昭王跟前卖乖奉承去了。叙白暗自冷笑,只得暂辞了九鲤杜仲,随衙役先行往那头回衙。
九鲤自带着杜仲急匆匆朝这头走,杜仲忙问:“咱们这是往哪去啊?”
“曲中陆家。”
二人兜转至陆家院,杜仲是头回来,坐在正屋四下里打量,原来南京的行院人家这派头和苏州妓家的差不多,不管识不识字的,都爱挂些字画装文雅。
九鲤听见他嘀咕,乜道:“你在苏州城中还去过这种地方呢?”
杜仲忙笑,“我也是跟着师父去过。”
她立时瞪起眼,“叔父也去过?他去做什麽?”
“行院里头也有人生病啊!”
庾祺无事怎会到这种地方逛,自然是替人看病才去的。她暗和自己说两回,只觉虚惊一场,嘴上又浮起笑意。
隔会娘姨端茶进来,九鲤问及老韩,娘姨有些不好意思,“这两日和他在这院里,我担惊受怕的,他像是看出来,就说先回家去,等唐姑娘料理姑娘後事的时候他再过来。要说老韩这个人啊,真是蛮实诚的,姑娘,你们查清楚没有啊,到底是不是他杀了我们姑娘?”
“还不知道呢。”九鲤摇头,“我记得你上回说你们姑娘有户客人叫梁祖跃,不大常来是麽?”
“是啊,姑娘不都写在那单子上了麽?”
“上回问得不细。”她抱歉地笑笑,“这梁祖跃是做什麽买卖的?”
娘姨在下首扶椅坐下,“好像是种花卖的,我们厨房里那些莲子都是他送姑娘吃的,听说他专门在村子上包了片池塘种荷花。姑娘怎麽问他?”
“没什麽,都要问。那他和你们姑娘好不好啊?”
娘姨拂着裙子笑,“好不好不就这麽回事,我们姑娘做的就是这生意,看着和谁都好。不过比起来呢,与这梁祖跃要稍疏远些,是他自己不大来,就是来也是为了谢我们姑娘才来照顾她的生意。”
杜仲好笑着搭话,“这就奇怪了,他照顾你们姑娘的生意,该你们姑娘谢他才是,怎麽却说是他谢你们姑娘?”
“嗨,外人哪里知道,他关照我们姑娘,是因为我们姑娘也常关照他,他是卖花卖草的,姑娘的熟客里都是家里有大房子的,自然少不得要栽些花种些树,凡有这种买卖,我们姑娘便把他荐给那些人。”
九鲤诧异,“原都是一样来关照你们姑娘的客人,那些客人还要被这梁祖跃赚钱,难道他们不吃醋生气?”
娘姨掩着嘴笑,“姑娘又不会直告诉他们这梁祖跃也是她的客人,她只说认得。我们姑娘会调停,再说姑娘是做生意,客人一般也体谅。譬如上回沈老爷来摆台,那梁祖跃在楼上也摆了一张台,沈老爷根本都不知道,互不相扰,还吃什麽醋啊?”
九鲤神思一振,“你是说初十那天?”
她点点头,“是啊,就是那个姓汤的来卖东西那天。”
如此说,当日这梁祖跃应当也看见了汤成官。九鲤忙问:“那他可曾和姓汤的说过话?”
娘姨想了想摇头,“没有,姑娘买东西的时候,他一直就在楼上没下来过。是姓汤的走了之後他才走的。”
九鲤更是警觉起来,“姓汤的走了多久他走的?”
“我想想啊——那时姑娘买了东西随沈老爷进了正屋,吩咐老韩给楼上屋里送酒添菜,酒是我抱上去的,我上去後,服侍了一会,那梁祖跃就说他有点要紧事要赶着去办,叫他三个朋友只管留下来吃喝,说完他敬了他们一圈酒,就走了,也没和我们姑娘说。”
一时连杜仲也觉得蹊跷,和九鲤面面相觑了一阵,遂问:“这个梁祖跃,你还知道他些什麽?”
“他嚜,就做宗花草生意,比沈老爷他们嚜自然是比不上,不过和一般人比,还是好上许多,家里也有两房下人使唤,屋舍嘛也有几间,就是没儿没女,也没老婆。”
“他还没娶亲?”
娘姨摇头,“不是没娶亲,是他媳妇死了。好像死了有三四年了。他那个人倒还重情,媳妇死了三四年也没说要再讨一房。对了,我听说他先前是个手艺很好的木匠,还是为他媳妇死了他伤心,再静不下心来精雕细琢,所以改行种花种草了。”
九鲤噌地拔座起来,弄得屁股底下那张椅子嘎吱一声,十分突兀,“你说他从前是个木匠?是做什麽的木匠,他会不会点螺?”
娘姨稍惊,张着嘴睃他二人,“他原就是扬州来的点螺师傅啊。”
那就对了!九鲤心头一跳,早就说这两桩案子都与那只螺钿匣子有关!
她笑起来,在小厅上转了两圈,“这梁祖跃家住何处?”
“十里桥附近。”
当下九鲤和杜仲便匆匆辞过,一径又往十里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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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