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正打算闭府上锁,从门缝里看到贵人,本想等贵人敲门的,结果看贵人要走,这才提前开门。”
真是人精……我问他:“宰相呢?”
“哦,老爷可能在水榭观月,我带贵人过去……”
我鬼使神差的跟着管家到了宰相主院,一眼就看到宰相独自一人在水榭喝酒,周围虽然围绕了不少下人,不过他们都很安静,安静的如同凉亭的木桩……更衬的宰相寂寥……
管家带着我到了水榭,拱手禀告:“老爷,许姑娘来了。”
“许意?”宰相朦胧的双眼里透着些醉意和不解,看向我问:“你怎麽来了?”
“我……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宰相轻哼了声:“你再没事也不会随便走到我府中来,说吧。”
话落他直起身,片刻那个精明的宰相就回来了,他虽脸上泛着酒醉的酡红,但眼中却十分清明,连花白的头发都显得老道许多……
我抿抿唇,还是坐到了他对面,悠悠道:“邓厨头有个儿子,你知道吗?”
“嗯,现在知道了。”
“他前几日才托我找人看顾一下他儿子,结果我今天就听到他儿子已经战死沙场了……”
“哦,”宰相嗯了一声:“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你想起了我?”
我没有开口否认,宰相冷呲一声:“许意你用起人来还真是不客气啊?”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周边也不知道该问谁,我觉得丶觉得你应该知道,所以才……才来问你……”
宰相冷然的双眼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可能是看我态度诚恳,又喝了口酒悠然道:“怎麽?你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对啊,”我点头:“我就是不懂,所以才想到来问你。”
“算了,跟你一副骨头置什麽气?”
他又喝了杯酒才开口:“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是难受的,也许在某个瞬间我也希望她只是远走了,近期不会回来……”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邓厨头本来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远走难以回乡,自然可以拖一拖的,不过这个拖的时间必须控制在兵士回乡之前……若是其他人都回乡了,他才知晓他儿子战死沙场了,会接受不了……”
我瞬间就懂了宰相的意思:现在反正离回乡还早,我大可以瞒住邓厨头,让他安心在御膳房为我做饭,待到快回乡之前,再找个机会告知他……
“其实……邓厨头年龄大了,也不一定就能接受儿子的离去,不如直接瞒住他,到时候你送他归去即可,他一生都会感念你的恩情……”
这个就更残忍一些,但无疑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案……邓厨头想来也会在皇宫中终老,反正隔着宫墙也见不到儿子……
“你要是觉得不忍,也可以定期让木理传达他的家书,说嘛,话语又没有佐证真假的条件,自然可以让他在皇宫里也过的很快乐……”
这相当于是在皇宫中人为的为邓厨头编织一个美梦,由木理这个将军传达家书,家书的可信度毋庸置疑,这样他既会开心的帮我做饭,也会感念我的恩情,到死都是开心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麽选?”
“我?”宰相指向自己:“我会告知他他儿子在战场上表现出色,时不时给他报几个虚假的小军功,再拿些好处安他的心。反正就算他儿子归乡隔着宫墙他也看不见,所以怎麽说自然都是由我意愿。偶尔再报些伤情给他,让他揪心再告知他我已经替他救好了他儿子,让他心甘情愿的多为我做饭。”
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压榨自己的能力奉给我……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後背都凉了,这就是宰相吗?
宰相看我的表情,嗤笑一声:“怎麽,觉得不应该来问我?”
“不是,”我摇摇头:“我只是没料到,凡尘和修行的行为差别如此大……”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馀。你应该听过。”
“我听过,”我点头:“但我没记这麽牢,也体会的不够深刻……”
“嗯,”宰相点点头,又喝了口酒:“你走的不是人道,我知道。”
“是啊,”我走的,的确不是人道。
“但许意,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凡尘就应该走人道?虽说大道万千,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但你身在人道却行事处处违背人道,这,难道不该改吗?”
“这……该改吗?”
“人说入乡随俗,你既入了凡尘这个乡,自然应当随人道的俗,不是吗?”
好有道理啊!我突然有些恍惚……
我该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