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宰相偏头看我,似没反应过来。
“我後悔了……”我将手中折好的元宝再次扔进火里,看炎黄色的火舌将元宝吞噬殆尽,留下黑灰色的灰,加厚火盆底灰的厚度:“我後悔了,我应该听你的,不该那麽执着自己心中那个‘正直’的规则,死板的守着‘不欺骗’的底线……在人命面前,其他的都应该是其次……可我……”我哽咽着:“我现在才明白……”
我的眼泪滴进火盆,让火瞬间又蹿高了许多,那些暴躁上扬的火星,好像也在指责我的顽固不化……
“别这麽想……”宰相老沉的声音徐徐传过来:“人在当时所做的决定一定是当时认为的最优项,而且‘正直’丶‘不欺骗’本就是美好的品格,只是人各不同,所以选的路不同罢了……”
“可是我应该清楚啊!”我暴躁的将元宝放下,站起来来回走动缓解内心的暴戾:“我应该清楚他的性格啊!我应该设身处地的为一位只有独子的老人设想……我应该把自己当成他,然後再以‘邓厨头’的角度去选‘邓厨头’的路,而不是站在‘许意’的角度去选‘邓厨头’的路……是我的错……”这句话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无论我怎麽推衍,这句话都不可磨灭……
“是我的错……”我默默的坐回火盆前的矮凳上丶默默拿起元宝重新投入火盆……“是我的错……”
“哦?若是你在老了的时候听说自己的儿子战死沙场了,你会自杀吗?”
“我……”我不会……“可我不是邓厨头……邓厨头他选了‘死’……”
“但其实年老的许意会选‘活’,是吗?”
宰相见我没有说话,便继续开口:“所以年老不会死的许意会选那条‘坦白’的路,你性如此,年龄不会改变你的性格……”
“可是邓厨头……”
“是,邓厨头选了死,无论他是年老还是年轻,他的性格也不会变。除非,你能回到他儿子被埋伏的时候,将他儿子完整的带回来……这,才能改邓厨头的命!”
“改命?我没想过改命!”
“可你现在不就是因为自己不能改命而伤心懊恼吗?”
“我……”我突然词穷了……
“而且你妄想的不止是改邓厨头的命,你甚至想改掉自己的命,许意,这本就不是常路……难以完成也属自然,为何要因为一场自然而伤心懊恼?难道你要因为水从高空中坠落自以为它会痛而去改变‘水性润下’的本质吗?”
“你在说什麽?宰相……我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换一种说法:要改变现在这个结局,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回到他儿子被埋伏的那一天将他儿子完整的带回来,然後以後他儿子每次面临危险的时刻都将他救回来;另一种就是改变邓厨头的性格,从而改变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来达到改变他选择这条路的可能……你听懂了吗?不是欺骗,不是隐瞒,不是让他活在幻梦中……或者说,只要邓厨头的儿子死了,就算他活在幻梦中他也已经死了……你听懂了吗?”
“没有……”我摇头,泪水不停的滑落:“我没有……”
宰相舒了口气,将手中剩下的元宝都投入到火盆中,留下一句:“我就没有选死,不是吗?”
我听懂了,宰相是说,这是邓厨头自己的选择,不是我能左右的……或者说我以为内疚後悔没有实行的办法并不是能救邓厨头的良方……
改命?改性?
是改念!
我听懂了,我听懂了……
我站起想告诉宰相我听懂了,但整个院子已经没有人影,宰相已经走远了……
第二日一大早,就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厨师打扮的人前来吊唁,有很多人敬完香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可能他们的工作就注定了他们休息不了吧……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或哭泣丶或冷漠丶或颤抖……
但他们都毫不例外的走了丶离开了……
整个灵堂人们来来走走,还是一如昨夜那个安静的没有旁人丶孤寂一方的院子……
好似我那颗沉寂的心……
木理很早就来了,此刻一直守在我身边,虽然在堂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为邓厨头戴孝,但这场葬礼,总归是毫无意外的完美结局了……
我看着面前那座新起的碑,心中只四个字‘黄土一抔’……
我看了看周围开阔的视线,料想邓厨头应该会喜欢……
天色此刻总算是下起了小雨,好像天地也突然清醒过来有一位老人去世了……
但又如何呢?不过是活人自我揣度的自我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