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之带人走进漫天的火药味里。不多时,衆人将昏迷的苏迢翻出来,正准备带走,身後马蹄声冲天。
宋音之弓起脊背,像是陷入攻击状态的野兽。她眯着眼瞧了半天,终于认出来冲在最前面的人是李顾。
她心中一喜。
可段秋平的脸色就没那麽好看了,他收起了轻松的笑,转而面向自己身旁的将军:“这几个人你能料理吧?”
那将军一个劲地点头,很有自信的样子。
段秋平点点头,又诡异地一笑:“我还有事没办完,你便代我好好招待。”说完这些他便跳下城楼,不知道去哪里了。
宋音之很惊喜地迎上去:“李顾!你怎麽来了?”
来人勉强保持着和悦的神色:“陛下临时派我来,令不可违。”说着又苦苦地一笑,“文臣临时变武将,也许皇上认为我并不符合他心意丶後悔令我回京了。”
纵然李顾有武将的根基,毕竟也是在朝堂上待惯了的人,那点底子早就荒废了。如今皇上逼他重操旧业,不知道是要害死谁。
宋音之却没明白,理解不了他这番自弃的心思从何而来:“你大才得用,这都是朝堂见证的事,怎麽能说这种话。”但她没心思跟李顾多扯,只是一回头,“你来得正好……”
城楼上的段秋平已经不见,宋音之怔愣,心里的失落和悲伤使她不能骗过自己。
楼上的将军叫唤开来:“我们家殿下派我迎接远客,各位可别嫌招待不周。”
话说得客气,他手却很黑,说话间已经有几颗硕大的石子飞下来,直冲李顾去。还好李顾脚下的马反应快,唳叫一声便踏着舞步躲开。
这种招数一出,将士们都知道这是拿人数拼输赢,看看到底是李顾这边的人多还是城楼上的大石头多。
人很奇怪,若是给予他时间思考,也许会有些贪生怕死的犹豫;但一切发生在生死之间,所有人抛弃思维,只留下听指令和冲锋陷阵的本能,人反而迸发出难以比拟的勇气。
後人踏着前人的尸体,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城门将破,已经很危险了。
大量的石子和箭矢已经停下,衆人惊喜,以为城中终于弹尽粮绝,可是下一秒,带有腐蚀性的液体从城上泼下,城门和墙壁不受影响,看来是早有准备,可城下无数将士一接触到那液体便痛得无法行动,抓耳挠腮地跪地等死。
李顾狠狠吐出一口唾沫:“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刚一骂完,城楼上已经搬出几条又粗又长的水管,黑洞洞的管口对着衆人。李顾大惊失色:“退!”
衆人慌不择路。
李顾带着宋音之疾跑,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下头,城上的人已经收手,似乎并不准备赶尽杀绝,他松了口气,紧随而来的,是更大的忧患。
衆人逃到空旷的荒野地休息。李顾清点人数之後叹气:“又枉送了这些人的性命。”
宋音之义愤填膺:“那些人实在卑鄙,等回了京,一定要好好想办法,报此行受辱之仇。”
李顾却不怎麽接话。宋音之还以为他是输了一仗导致心情低落,刚准备开口安慰,却听见他哀叹:“回京有更难办的事。”
难办什麽?宋音之十分不解。再追问下去,李顾无论如何不肯说了。他生硬地撇开话题:“殿下怎麽受伤了,方才忙乱,一直没机会问。”
被打断话的宋音之有些不满,终究没再说什麽。
等回了京,宋音之才知道李顾为何愁云惨雾,不得开解。
士气低迷。被打成这样,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战了,更何况若羌那边为了守城毫无下限,实在难算下回他们会出什麽招。所有人都像战败狗,只能夹着尾巴回京。
宋音之也很是沮丧,但她坚信段秋平快活不了几日。而李顾,因为惦念着京城的风风雨雨,不仅这一仗打得心不在焉,连回京路上也兴致缺缺。所有人就是这样各怀心事,仿佛头顶笼罩了一层致郁的云。
这回他们回京,街道上虽然熙熙攘攘,但大家的重心显然不在迎接将军这件事上。这跟上回宋音之和苏迢一起剿匪回京的情形大不相同,宋音之很是困惑,回头看李顾,他却毫不在意周围,而是一双眼睛凶光毕露,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人群聚集处。
宋音之大惑不解,跟着看过去,也是徒劳。前方厚重的人群完全挡住了视线。
李顾上身比她高,坐在马背上能看到的东西也比她多。他和人群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呼。唯一的不同是人群里藏着隐隐的兴奋和恐惧,而李顾却像是被什麽点燃了一般,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