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苦口婆心劝了这麽久,宋渡权当个趣事儿听,丝毫不放在心上,却执拗地问:“没事,您就告诉我,我去崖底帮你们解决这档子事。实不相瞒我就是干这一行的。”
老人当然开心,当即仔仔细细地给他说了一通,还怕他记不住,殷勤地要把人请到家里去:“我回家给你画个图啊?”
宋渡哪有时间,他还惦记着乱跑乱撞的宋音之呢,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记住了。就三天,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告别了老人,他忧心忡忡地寻找宋音之,在心里组织措辞。他不敢给宋音之希望,万一到时候真找不到段秋平,她便会多崩溃一次。一咬牙,不如让她直接绝望,也好过总被飘渺的希望拖着,拖着拖着,人的精气神会拖没了。
谁知道就跟老人说了这短短一会,宋音之不见踪影了。宋渡慌了,原地乱转几圈,急得直跺脚。他出宫的时候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没带多少人出来。不行,他得赶紧回宫,啊!这个宋音之怎麽这麽不让人省心。
“什麽?”宋荣果然怒不可遏,“让你们出去看看,怎麽又把人看没了?你们光会给我找麻烦!找啊!”
宋渡也很是懊悔:“找!找找找!”听着宋荣的命令,他回到寝宫,看着手上自己刚画的地图,犹犹豫豫,到底该先去找谁呢?
段秋平大概率已经死了。可那老人的说法,他不是很信。退一万步说,段秋平真变成孤魂野鬼了,会躲在崖底呜呜地哭吗?他光想想就起鸡皮疙瘩。他站起身,现在只想找到段秋平的尸首让宋音之死心。不这样做的话,万一把人找回来她还乱跑呢?
宋渡借着宋荣的命令,面上带人去找宋音之,实际上已经绕到崖底。
原野的风从崖底吹到宋音之身边。
宋音之迷路了。她躲在一处不知名的洞口,不敢移动了。
段秋平!要死就他妈死远点!活该你活不下来,活该你被我辜负,凭什麽这麽作践自己,凭什麽将自己活下去的契机放到我手里?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在我面前死去,死在异国他乡,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恨他恨不得他灰飞烟灭,她却把自己的手指咬破了。
他在自己眼前坠崖的场景不断回放,想起段秋平跳崖之前的靠近,仿佛有时间与空间的延迟,当时没感觉,现在才能感觉到他当初耳语是喷在她颈侧的温热的呼吸。
“你在哪里啊。”宋音之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石壁荒凉,凉意从後背浸到全身。从前她也被段秋平仍在荒郊野岭,最害怕是黑暗和一个人。如今她所有的恐惧都退散,甚至産生隐隐的期待。
“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宋音之摩挲这自己的耳垂。如果来索命,就来索我的命,因果报应全都你自己来找我还,不要将这样的机会留给上天。变个恶鬼丶变个痴魂,什麽都可以,缠上我,缠上我,让我死在这里,或者一辈子让我受你的折磨。
贱人!死了都阴魂不散!宋音之一脚踢上旁边的石壁,想起自己与段秋平的多次纠缠,她一脚踢上段秋平的身体时从不留情。
过往的回忆一层一层扑上来,像宫里最残酷的刑罚,一张张沾水的纸糊上口鼻丶一层层不可回去的时间糊上她的身体,她渐渐不能动弹丶不能呼吸。
他需要空气。
段秋平突然惊醒,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浑身冰冷。他死了是吗?
那麽高的悬崖,他只记得身体触地的时候没有疼痛,而是突如其来的寒冷,接着是一阵窒息,他呛了好几口水。顺着求生的本能,他爬到岸边,大口喘着粗气,大口吐着腹中的冷水,头痛欲裂,身体也没知觉。
他越来越冷,他陷入黑暗。他应该是死了,但不太确定。
疑惑让他不断搜寻脑海里最近的记忆。在剧烈的痛苦中,他想起来了。
对了,宋音之,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冷血的女人,残忍的女人,置他于死地的人。
辜负他丶丢弃他。甚至他跳了崖,她都不愿意跟着跳下来。凭什麽?她可以为了李顾跳楼,她就不能为了他付出生命吗?可是段秋平自己却愿意为她去死。这太讽刺了。
他的死到底给宋音之带来了什麽?段秋平不确定。跳崖前的最後一眼,是她错愕的眼神,却并没有悲痛。
他苦笑,恍然惊觉自己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他曾对宋音之发过誓,他要杀了她至亲至爱,可是宋渡真的被他掳来的时候,看着毫无防备的宋渡,他又愧疚又难过。
当然下不了手。怎麽可能对他下手。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麽放过宋音之。当初宋音之带着正规军从天而降,他们的人的人那麽轻易便炸死了山匪千千万万人,难道他段秋平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吗?
他最後赌了一把,以为自己在她面前去死了,能让她残忍冷漠的心激起一点波澜,可是没有吧,一点也没有吧。他太高估自己了。
段秋平试着动了动,身体冰冷,却慢慢恢复了知觉。还真是命大。他捂着嘴笑起来,连上天都为他不值。嗯,觉得他死在这里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