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妖气,不是煞气,而是一种近乎于草木清冽的蛊香,混着苗疆特有的银铃脆响,由远及近。
她搁下笔,擡眸望去。
院门外立着一个苗疆女子,赤足踩在落叶上,发间缠绕着一条碧色小蛇般的活物,正吐着信子打量四周。
那女子生得极美,眉间一点朱砂似的蛊印,衬得肤色如雪,可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银针。
路窈不动声色地掐指一算。
卦象显示“蛊噬天地”。
“祭司远道而来,不妨喝杯茶。”她斟了盏新焙的云雾,推至石桌对面。
颜凌萱没接,翡翠蛊却从她袖中游出,先一步探入茶汤。
路窈看在眼里,唇角微扬:“怕我下毒?”
“国师的茶,自然要小心些。”颜凌萱终于开口。
路窈忽然觉得有趣。
这苗女明明满身防备,却又骄傲得不肯示弱。
她故意道:“萧元修派你来试探我,就这点胆量?”
果然,颜凌萱眼神一厉,腕间银铃无风自动。
刹那间,三只冰蚕蛊从她指尖弹出,直袭路窈面门!
路窈连剑都没拔,只屈指一弹——
叮!
茶盏中的水珠凌空凝成冰针,将蛊虫钉在半空。
颜凌萱瞳孔骤缩。
“现在,”路窈拂袖震碎冰针,蛊虫安然落回对方掌心,“能好好喝茶了吗?”
她看见颜凌萱抿紧了唇,翡翠蛊在她耳畔焦躁地游动。明明满眼不甘,却又藏着隐秘的惊叹。
像只炸毛的猫儿。
路窈莫名想起御花园里那只总偷吃她点心的野猫。
“蛊术不错。”她忽然道,“可惜明珠暗投。”
颜凌萱嗤笑一声,“国师大人拍我马屁?”
“我只是实事求是。”路窈抿了口茶,擡眸道,“看不出,你竟然能够忍受受制于萧元修,为何不当初将他以蛊毒毒死?”
“毒死之後呢,给皇帝找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好踏平我苗疆?”颜凌萱反问。
“你很在乎苗疆。”路窈凝视她。
“那是自然,苗疆是我的家。”颜凌萱指尖轻抚翡翠蛊,语气难得柔和,“那里有我的母父亲人,有视我如己出的长老们。”
“蛊噬天地,亦被天地所噬,苗疆兴衰系于你身。这是你出生时,长老为你所卜之卦。”
“……不错。”颜凌萱讶异,这是大巫师当年占卜出的结果,除了苗疆几位长老,无人知晓。
这个国师绝非浪得虚名。
“这可不是吉卦,她们就不怕苗疆毁于你手?”
“我母亲信我。”颜凌萱突然打断,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她说我是苗疆的希望。”
路窈微微一怔。
同样是出生就身负不祥预言,眼前这个苗女却能得到全族的信任。
路窈垂下眼眸,掩饰住那一闪而逝的艳羡。
她是无家之人。
“萧元修并非明主。”路窈忍不住出言提醒,目光澄澈如镜,“你为他效力,终会害了苗疆。”
“进京之前,我已与他立下血蛊之誓,没有回头路。”颜凌萱冷笑着起身,银铃叮咚,“国师大人确实厉害,但我为了苗疆,要争一争。我们各凭本事。”
路窈微笑看着她:“好一个各凭本事!我尊重你的选择。”
茶已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