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回来了,来,先到婆婆这儿坐会儿。”看出她目光中的犹豫,阿婆摇摇头拉上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朝林家大门望了眼,“他们都等你回来呢,你不去,他们不会闭门的。”
刚到阿婆家屋中坐下,外面便下起小雨来,隐约能听到隔壁的骂声。
“你娘走得急,没托我们留句话,前半夜发的病,不及後夜就去了,也算是……至少离了这世间的苦不是?”
是,离了苦,离了福,也离了人。
“你家这帮亲戚来得早,憋了一天没安排丧事,还是村长得了信,帮着请了人,你娘给周围邻居搭手这麽多年,也终于到我们给她帮上忙的时候了。”
“丧班子敲了你家门几趟,你妹妹才来开了门,要不是村长走在前头,那群人怕是会把大夥都给赶出来。”
“我们挂着布,循着礼,他们窝在屋内不知算计着什麽,我家娃娃来找我,说是划着人手往外散消息,就等你回来讹你呢!”
孟晏一想便知他们又打上了自己钱财的主意,母亲葬後,她再不会到林家半步,与这群吸血的族亲也算彻底断了联系,趁着最後的机会,他们自然要挥刀从她身上割块肉了。
如果用钱财就能摆平一切,送母亲安宁离开,倒也罢了,只是这次出门赶得紧,没带现银,浑身上下半个子都摸不出,早该料到他们会在这里守着她,一开始就该带上钱过来的。
想去的地方近在咫尺,孟晏心安不少,盘算着亲戚们的大计和自己的疏忽,若是因此没赶上,她不会原谅林家所有人,以及思虑不周的自己。
电闪雷鸣间,雨珠顺着屋檐泼了下来,隔壁的叫骂都熄了火,天地间只剩片茫茫的白。
“你这份心我们都知道,你娘比我们都明白。一个姑娘家在外挣钱不容易,这些年你苦了那麽久,听婆婆句劝,别回去了,你要情愿,在我这院子里送送你娘就好。”
阿婆望着白幡出了会儿神,回过头来,却只见孟晏死死盯着院墙。
一墙之隔,那头是睡着的母亲,这头是醒着的自己。
她刮去了两滴尚未滚落的烫泪,灼得手疼,又像错觉,怎麽还会感觉到疼呢?痛楚不该都随母亲去了吗?
她点头同阿婆道了谢,起身去到门边,短短几步,走了好久,直到雨帘即将触到鼻尖,阿婆在身後叫住了她。
她为孟晏抱来把伞,是十几年前家家户户都在用的老款式了。
“好孩子,无论去哪,去吧,以後别再回来了。”
喧哗的雨敲落在伞面上,她默然走入雨中,蹚过水,转出院门,消失在厚重朦胧的银丝里。
方到林家门外,寂静的院像是收到了某种指示,啼哭声骤然响起,缠在雨里,一寸寸撕扯着孟晏。
“小謇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娘走了啊——”
“霜妹离我们而去了啊,她到死都没能再见你一面啊——”
孟晏沉默地看着她们把在门口鬼哭狼嚎,叫得如何凄厉,脸上却不见一点雨滴。
哭守着的女眷们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彼此愣着对视一眼,又转向孟晏。
哦,她们只记得要从她身上拿钱了,忘了她不能言语,不能照惯例安抚痛哭流涕的大家。
善解人意的衆亲当即止了啼哭,换上副与场面称不上关系的谄媚,走上前来挽住她的胳膊,把她牵到门下避雨。
孟晏颔首谢过,脚下未停,张着伞便要往里走,不出所料被拦了下来。
“小謇啊,你母亲的丧事钱可是大家一起凑出来的,你家的情况你也知晓,上哪拿得出这些钱来?”
“是啊,又是丧幡又是法事,还有我们身上这些孝布,不都要花钱吗?”
这是见感情上没得沟通,干脆直接开口要钱了。
孟晏了然,合起伞翻着衣饰,衆人紧盯着她的动作,半天不见一块铜板掉出。
她冲一双双眼睛摊开手: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