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姥姥不好意思,跟林阿姨说小孩子闹着玩,不让杜皓来洗,没想到林阿姨却说:“男子汉愿赌服输,不洗算怎麽回事,正好让他学着干活。”
就这样,林阿姨不仅不反对,还每天催着杜皓来给江潺家洗碗。
寒假最後一天晚上,杜皓又站在水池前洗碗。因为第二天开学,蒋宁屿下午回家去了,今晚只剩下江潺一个人监工。
“最後一天也不要消极怠工啊,”江潺化身江扒皮,“洗不干净再来洗一周。”
杜皓已经成了洗碗熟练工,一边洗碗一边瞥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偷着学了,你不讲武德!”
“你猜到了啊,”江潺又是一通笑,“谁像你似的,学个习还要昭告天下。”
杜皓不理她了,嘴里念叨着“不讲武德”。
江潺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身,又往那堆碗上加了一个碗:“这个也洗了啊。”
“这哪儿又冒出一个碗!”杜皓怒而嚷之,下一秒拿起那个碗却愣了一下,没声了——黑色的漆碗碗底印着一个跟他一样的小人儿,是他打赌却没赌赢的那个漆碗。
愤怒地嚷嚷变成了惊喜地嚷嚷,杜皓转头看她,眼睛都亮了:“你真给我做了啊!”
“嗯,”江潺笑了声,还不忘挖苦他,“不是我不讲武德?”
“讲讲讲,”杜皓一叠声说,“潺姐,你就是女中豪杰,女侠中的女侠!”
蒋宁屿是在开学後一个多月才知道了这个碗的存在。
平时杜皓都把碗放在家里用,那天他端着碗吃着饭就跑过来了:“江潺,我妈说你要去城里念初中?”
江潺跟蒋宁屿吃完了饭,正坐在床沿看电视剧《天下第一》,归海一刀走火入魔丶自断右臂,正演到了紧张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杜皓:“不知道,听姥姥说还得找城里的关系呢。”
“我也要去城里念初中,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一起上学。”杜皓坐到蒋宁屿旁边,把吃完了的碗放下来,跟他们一起看起了电视剧。
蒋宁屿无意间一瞥,看到了杜皓放到床沿的那个碗,还有碗底那个神似杜皓的小人儿,旁边写了几个字——“纪念杜皓洗碗一寒假”。
他的目光在那个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江潺在旁边小声嘀咕“海棠不要嫁给万三千啊”,他才回过神,重新看向电视,剧情却不往脑子里进了。
一集电视剧播完,姥姥来催着关电视了。
杜皓拿起碗回家了,江潺和蒋宁屿则又坐到了那个小桌子的对角线。
江潺这回没刷漆,她从工作坊拿了几个鲍鱼壳,正用锉刀使劲地锉上面的硬壳,只留下里面闪着光的那薄薄一层,就是所谓的“螺钿”了。
姥姥那里有不少用机器压制的螺钿纸,可以拿现成的过来雕刻成不同形状,但江潺还是想先自己磨着试试。
这工作很费劲,姥姥又出于安全不许她用电动打磨机,她锉了没一会儿就手腕酸痛,甩甩手继续锉。
蒋宁屿做题做得很不在状态,明明四年级的题目对他而言连草稿纸都用不上。
连江潺都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朝他的作业看过来一眼:“你怎麽总在这一页,很难吗?”
蒋宁屿这才回过神,擡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他不做题了,看着江潺锉鲍鱼壳,过了一会儿才问:“不是赢了吗?”
“嗯?”江潺擡头看他,但蒋宁屿却不往下说了。
“哦,那个碗啊,”几秒之後江潺自己反应过来了,“看他吭哧吭哧地帮忙洗了那麽长时间的碗也不容易,正好我之前有个做了一半的碗,就顺手拿过来做了。”
蒋宁屿“嗯”了一声,又看着江潺磨了一会儿鲍鱼壳,他问:“那我的那个呢,也是顺手做的吗?”
“怎麽可能,”江潺这次没擡头,把鲍鱼壳上磨下的粉尘用刷子扫开,“我专门做的啊!”她又拿起鲍鱼壳吹了吹,嘀咕道,“中间做坏了还重做了一个好不好……”
蒋宁屿没再说话,继续看着江潺磨了几分钟鲍鱼壳後,他拿过笔,继续在练习题上做题,这次显然比之前效率高多了,只用几分钟就翻了页。
半个月後,姥姥在城里托的人捎来了准话,说江潺可以去城里的实验中学上初中了。
江潺没什麽感觉,城里对她来说有点陌生,只偶尔会跟着姥姥去给客户送定制的漆器。但姥姥却很高兴,她觉得镇上中学的教学质量跟城里中学的没法比。
“实验中学离你们学校远吗?”江潺坐在小桌子後面,拄着下巴问蒋宁屿。
蒋宁屿想了想说:“好像要坐四五站公交车。”
“你会上实验中学吗?”江潺问完这句,见蒋宁屿点了点头,忽然兴致变高了一点,“蒋宁屿,等我上了初三,你就上初一了,到时候我们就在一个学校了哎!”
蒋宁屿怔了怔,“嗯”了一声。
“那到时候,”江潺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周五就能一起坐车回来了!不对,不止是周五,说不定在学校我们也能遇见呢……”
她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把这想法抛到脑後,继续去磨她的鲍鱼壳了。
蒋宁屿坐在桌子斜对面,脑中的想法却开始翻涌,他耳边忽然响起江潺之前跟杜皓说过的那句,“你就蹲级吧,然後蒋宁屿再跳一级……”
——跳级。
这个想法从来都没出现在蒋宁屿的脑子里,但一冒出来,就无法将它摁下去了。
蒋宁屿写着英语作业的笔停了下来,听到自己脑中出现了一道很清晰的声音:对,我要跳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