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笑了一会儿,江潺又问她:“所以你跟覃西陆到底怎麽样了,你不是去香港找过他了吗?”其实之前打电话时也问过这个问题,但季霜每次都支支吾吾,跟她说等见了面再告诉她。
“就是……”季霜犹豫片刻,凑近江潺的耳朵,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她,“我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了,是那种关系。”
“哪种?”江潺起初没太懂,在她讳莫如深的神情里似乎懂了一些,不可置信道,“谁提出来的?”见季霜伸手指了指她自己,江潺睁大了眼睛。
“暂时是这样,至于以後会怎麽样,就等他那个香港的项目忙完再说吧。”季霜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挥挥手,“哎呀不提他了,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上次去香港我居然遇到了冯奕青。”
“冯奕青?”时隔多年再提到这个名字,江潺几乎有些恍惚,脑中浮现出初中开学那天,穿着天蓝色泡泡袖连衣裙,长得像个公主,神色有点趾高气昂的那个女孩,“这麽多年你居然还能认出她吗?”
“没有,是她先认出了我。”季霜说,“当时我跟覃西陆在餐厅吃饭,她忽然走过来,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她说她是冯奕青,刚刚在那边的桌上看了我好长时间。”
“然後呢?”
“然後她问我记不记得初中的事情,还跟我道了歉,说这麽多年她一直记得这件事,觉得当年的事情是她做得不对。”
“那你是怎麽说的?”
“我说我早就不记得了,不然还能怎麽说,真够drama的……去一趟香港居然能遇到她。”
江潺知道这不是她真实的想法,又问:“那你其实是怎麽想的?”
“事情都过去这麽久了,”季霜耸了一下肩,“她道歉了我也不会原谅她,不道歉我也没心思记恨她。就像你那时候说的一样,你妈妈站在非洲大草原的那一刻,在捕捉那些奔跑着的野生动物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那些欺负过她的人过得怎麽样,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样,她道不道歉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脑中浮现出十多年前的那天傍晚,她们坐在教学楼後,一起翻看着爸爸妈妈拍的那些生命力旺盛的野生动物,还有那天的天边层层叠叠的橙红色云朵,她笑了笑:“你记得好清楚。”
“嗯,”季霜点了点头,“一直都记得。”
许是提到了初中的事情,一时她们都有些感概,这一晃眼,居然都过去了十多年的时间,而现在她们都过上了当年那两个初中小女生完全想象不到的生活。
“哎,”季霜挽着她的胳膊,“你记不记得那会儿你还给我找过一个大仙,说我是什麽……大有卦,记不清了,总之神神叨叨的,但算得还挺准的,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他吗,我想去谢谢他。”
但其实哪有什麽大仙,明明是当时自己胡编乱造的,江潺卡了一下壳,短短几秒内决定还是继续把这个吉利的谎言圆下去:“他,圆寂了……”
“这麽可惜啊……”季霜叹了口气,几秒之後忽然噗嗤笑出声,“还不说实话啊,我早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了。”
“诶,怎麽知道的?”江潺扭头看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麽穿帮的。
“笨蛋,大仙的字和你姥姥的一模一样啊!”
“哦,是啊……”江潺恍然大悟,擡手拍了拍脑门,遗憾道,“哎,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不过你知道吗,”季霜笑着说,“年前我去了趟普化寺,遇到一个僧人,这僧人才是好灵!他说我十二岁那年,会遇到我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贵人。”
“同桌,”她歪头靠到江潺的肩膀上,轻声说,“你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哎。”
江潺怔了怔,一瞬间像是忽然被这话击中了胸口的某个位置,几秒之後才笑笑:“哎,不要搞这麽煽情,你说得我都想哭了。”
“本来就是嘛,”季霜说,“这是真大仙说的。”
车子停到了机场,江潺让蒋宁屿在车里等她,她自己下车去送季霜。
“这双鞋我就穿着回去了,”走到安检口,季霜擡了擡腿,“还挺舒服的。”
“送你了,”江潺笑着说,“祝你的主持之路走得如履平地,平步青云。”
“跟学霸谈恋爱连词汇量都上去了吗,”季霜打趣一句,又叹口气,“好烦,又要分开了,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的。”
跟以前每一次分别一样,她们给彼此一个临行前的拥抱,季霜在她耳边说:“同桌等我,以後挣了钱我回长沄买个房子,一放假就回来找你玩。”
“好啊,”江潺擡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我等着。”
送走季霜,江潺坐回车里的副驾驶位,跟蒋宁屿说“走吧”。
蒋宁屿啓动车子,见她靠在椅背上对着车窗外微微出神,问她是不是累了。
“没有,就是这一天里见了好多人,”江潺侧过脸看向他,“觉得好像把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做了一个重要剧情的回顾一样,有点感慨……”
“就像长篇动画里每隔一段时间的那种回忆集数吗?”
“嗯,《老友记》里也有,虽然看的时候觉得在水集数,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挺幸福的。”
“那以後我们也每隔一段时间办一次展,”蒋宁屿说,“就当做一次重要剧情回忆。”
车子驶入主路,汇入马路的车流,江潺笑着说:“附议附议。”
回去的一路上她跟蒋宁屿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着,更多的时间在听着车载音乐,感觉到兴奋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好像跟蒋宁屿在一起总是很放松的,她想,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台电子设备,电量即将耗尽的时候只要靠近他就能一点一点恢复满格。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车位拥挤,蒋宁屿的车子停得有些远,他们下了车,往电梯口走的时候,江潺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蒋宁屿,你唱歌给我听吧。”
“好啊,要唱什麽,”蒋宁屿跟她往前走着,“不过我好像也不会唱几首。”
“就唱《CloseToYou》吧,”江潺想了想说,“这个你肯定会。”
蒋宁屿笑着“嗯”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後,声音低低地唱起来。
夜晚的地下停车场很安静,她就这样走在他身边,鞋跟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敲击声,听着他一句一句唱着,嗓音听上去有种很澄澈的温柔。
她摇晃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偶尔跟着哼几句能记起的歌词,鲜绿色的裙摆随着她有意擡高的小腿而起伏摆动,扬起来轻轻掠他的裤脚,看起来像是在黑夜里翩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