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我跟你小昭姐聊过你早恋的事情。你小昭姐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她说你这个年龄段,对别的男孩子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应该注意引导,不应该打压你在这个年龄段的自由意志。她说的那些词都是你们年轻人的词,我学不上来,但这几天我也顺着她的话好好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
这回轮到了江潺沉默,没想到姥姥会忽然这样说。
“这样吧潺潺,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子,那我以後不反对这件事了,你可以跟他保持现在的关系,前提是不能耽误学习,也不能做出格的事情。不过晚上还是不要待在外面,让小屿过去接你,不然回来太不安全。”
姥姥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也老了,人老了就容易固执,以前以为我不会像我的长辈那样对家里的小辈,但这几天想了想,我跟他们其实也没什麽两样,姥姥这段时间确实也有错,跟你道个歉。行了,我把电话给小屿,你们俩说吧。”
电话回到蒋宁屿手里,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身後有人走过来,拍了拍江潺的肩膀,江潺回过头,看到盛昀走到了自己身侧。
“怎麽了?”盛昀低声说,“看你一直没回去。”
江潺摇了摇头,对着电话那头的蒋宁屿说了句“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然後就挂断了电话。
见她神色不对,盛昀又问了句发生什麽了,但江潺只说“没事”,沉默着跟他走回了包间。
包厢里又回到了之前的氛围,有人唱歌丶有人玩牌丶有人聊天。
江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想着刚刚姥姥说的话,有点心烦意乱。
把KTV的地址发给蒋宁屿後她就一直在走神,盛昀过来问她想不想合唱一首歌,她也拒绝了,说自己现在不想唱歌。连旁边有人再度起哄她也不想理了。
之前姥姥不相信她的时候,她心里对姥姥一肚子气,现在姥姥忽然跟自己服软道歉了,她就像一个被这声道歉扎了一下的气球,顿时泄了气,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莫名其妙地,江潺有点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不是等来姥姥服软了吗,不是等来她的道歉了吗,不是在这场对抗中赢了吗,可是为什麽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姥姥说她老了,她怎麽能这麽说呢,她明明一点都不老,还能再活一百岁。
还有,她怎麽还是不相信自己没跟盛昀早恋呢。她总是这样,永远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可是,可是……就算不相信自己,就算觉得自己犯了错,她也还是愿意包容自己,愿意为自己做出改变,她那麽固执又传统的一个人,对着班主任的话听风就是雨的一个人,居然会愿意接受她早恋这件事情——这可是被班主任视作洪水猛兽的天大的错误啊。
以前她总是觉得姥姥小题大做,觉得自己每次只犯了一点小错,就会招来姥姥的一顿骂。然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也只会在姥姥那里讨到一顿骂而已。她总是那麽强硬固执,却又总是那麽温柔包容。
周围一片喧闹,所有人都情绪高亢,只有江潺兀自坐在角落里,心底的情绪如同涨潮一般,满满胀胀的,让她禁不住地想要流泪。
一旁的宋昕这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看向包厢中间。因为刚刚拒绝了盛昀一起合唱的邀请,他现在正跟胥琳对唱《被风吹过的夏天》。
周围有目光明里暗里看过来,似乎期待看到她的反应,但她只觉得心底无波无澜。
我真的喜欢盛昀吗?她脑中忽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无可否认的是,很多时候跟盛昀走在一起,接受周围看过来的视线时,自己内心涌上的那种微妙的虚荣感,甚至很多时候,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喜欢盛昀的——他们是站在一起对抗那些专制而讨厌的大人的盟友,而且他那麽令人瞩目,对自己也那麽好,有什麽理由不喜欢他呢?
但如今姥姥忽然服软松口了,跟她说不反对他们现在的关系了,她却忽然産生了一种以前就有些困扰丶却一直没有让她深究的想法——我真的丶真的喜欢盛昀吗?
如果喜欢的话,为什麽在他要当衆表白的时候,会産生了那样一种抗拒的心理呢?
如果喜欢的话,为什麽就算看到盛昀跟别的女生合唱情歌,也并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呢?
似乎就在一瞬之间,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盛昀。
哪怕是先前以为的“一点点喜欢”也没有。
那些脸红心跳丶不知所措,不过是因为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一种紧张表现而已。
那些所谓的好感,也不过是因为盛昀给她带来的虚荣感,会抵消班主任给她带来的打压和否定。
而她居然会为了跟班主任对抗丶跟姥姥作对,而把一种仅仅是在重压之下急于向外寻求肯定的情绪模糊成了喜欢,多荒唐啊……
“宋昕,”她朝宋昕靠了靠,小声说,“今晚我要早点回家,不能跟你回家睡了。”
“啊……为什麽啊,”宋昕转过脸,“我还好期待跟你一起睡呢。”
“我姥姥非要我回家,”江潺有些不好意思,“她总是担心我会出事情,好像我没长大一样。”
“这样啊……其实我妈也是,”宋昕凑过来,用同样小的音量说,“出门前我还跟她吵了一架,她说什麽都不让我通宵,还不想让我晚上来KTV。我本来好生气,现在想想又有点愧疚……”
嘈杂的KTV里,两个人在角落里低声耳语。
“那你今晚也早点回家,”江潺拍拍宋昕的手臂,安慰她,“肯定很快就能跟你妈妈和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