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接人过来通知她可以去见馆长了,蒋宁屿在电话那头也恰好说完。
“就这些,都是很简单的操作,”他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她这边的声音,“快过去吧,加油。”
她“嗯”一声,说“那我先过去了”,然後就挂断电话跟对接人走了过去。
本以为是跟馆长单独见面,没想到一走进会议室,里面却坐了七八个人。
“我们刚刚正好在讨论展厅的事情,这是负责展会的几个同事,”上次见过的那位周馆长朝她招了招手,面色和善道,“小江你讲一下你对展会的构思吧,正好我们一起听一下。”
江潺应下来,在会议室前的电脑上打开自己做好的演示文稿,擡头说:“不知道大家方不方便面对面建群,我有个链接想发一下,配合讲起来会更容易理解一些。”
“可以啊,”馆长拿起搁在手边的手机,“你来建吧。”
链接很快发到群里,江潺开始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讲起这场主题为“生机”的展会策划。她带着面前的这些人走进虚拟展厅,介绍展厅的布局和构思,以及要展出的有代表性的作品。
过程中能看到坐在中间的周馆长神色认真地听着,偶尔跟旁边的人低声说些什麽,有时也会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虚拟展厅上拖动着观看。跟次面试一样,江潺起初有些紧张,到後来越讲越顺,就好像一个已经进行过千百次演练的导游一般。
她讲完,馆长擡起头对她笑了笑:“其实你上次面试讲了你跟你姥姥的故事,还给我们展示了很多你的作品,我就想说什麽时候有机会,也去你那儿看一下你姥姥的作品,没想到我还没过去,你就先带着她的作品过来了。”
“对,我……有点着急,”江潺也笑了一下,“想让姥姥的作品也跟我的一样,能被更多人看到,因为我觉得她做了很多很美的漆器,而且都是她自己花费心血设计出来的,如果一直放到工作坊那个小储藏间里不见天日,其实是件挺可惜的事情。”
“大家有什麽看法,”馆长看看身侧的人,“可以都说一下,有什麽问题也可以跟小江提问。”
有了上次的面试经验,再次应对这种场面,江潺显然要从容了许多。她一一答了在场人提出的问题,坐在馆长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最後提问:“其实你提交上来的资料周馆长之前让我们看过,我们也在内部进行了评估,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刚刚大家都没好意思提,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就由我来当这个坏人吧。说实话省博的展厅资源是极其有限的,我们设置这个展厅的初衷,也是想让更多观衆看到像张忱光丶徐敏爻这样很有名望的艺术家的作品。但现在如果给你和你姥姥这样的不知名的艺术家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人开一期展会,就意味着那些艺术家们的展会就少一期,那这样会不会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作为一个具有公益文化属性的单位,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考虑啊。”
这问题确实很现实,江潺事先没准备过——事实上申请省博的展厅之前她也有过这种想法,只是没想到它会以这样犀利的形式被问出来。
她静了几秒才开口:“但要如何去界定艺术家和普通人呢?难道不是让作品来说话而是需要人为去划分吗?
“我懂你的意思,”对方看着她说,“但这个界定权既不在你也不在我,既然这样那我们肯定倾向于做更稳妥的选择。”
“那为什麽我们不能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抛去所谓的名望和头衔,只用作品来说话呢?我们在欣赏一件作品时,难道不应该更多地遵从自己的本心吗?而且,我觉得我姥姥能用几十年的时间创作出这麽多具有生命力的丶展现美的作品,在我心里她已经是个很伟大的艺术家了,为什麽普通人就不能是艺术家呢?”
她说完,会议室里沉默下来,片刻後周馆长出声道:“这样吧,小江你介不介意先回避一下?我们内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一会儿会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
江潺点头应了一声,走出会议室。站在门口只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嗡嗡的谈话声,却听不到具体的讨论内容,她掐着自己的手指,等待时感觉到了些许忐忑和焦躁。
十几分钟後她被再次叫进会议室,依然是周馆长先开口:“小江,刚刚我们讨论了一下,大家普遍认同的一点的是,你今天展现的这些作品本身是有艺术价值的,那为什麽还要去强调创作这些作品的人到底是普通人还是艺术家?我们现在发起这个‘非遗寻古今’的项目,本来就是要寻找民间的手艺人和艺术家,如果要在名头上设限,那就违背了我们的初衷,太狭隘了。”
江潺点了点头,听出她说的这些话是偏向自己的看法的,内心升腾起一种希望,却又不敢高兴得太早,怕後面忽然出现一句“但是”。
“今天看到你介绍你跟你姥姥的这些漆器作品,”周馆长继续说,“让我想到了一种对比,就是泛了黄的老照片和现在用数码相机拍出来的那种色彩很鲜艳的照片的对比,虽然你一眼就能看出哪张是老的哪张是新的,但一张照片拍得美不美从来不取决于它的新旧,美的东西无论过了多少年,你一眼看上去它依然是美的。”
“谢谢您,”江潺诚恳道,“回去之後我把您这段话讲给姥姥听,她肯定很高兴。”
周馆长又笑了笑,说:“还有你展示的那个虚拟展厅,是为了争取这次的展会特意做的吗?”
“对,”江潺顿了顿,“其实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做的。”
周馆长“哦?”了一声,挺感兴趣地问道:“那个驭龙少年?”
江潺点了点头:“嗯。”
“果然是跟姥姥一样重要的亲人和朋友。”周馆长笑道,“我们近期也在官网上推出了云展厅的项目,到时候你跟你姥姥的作品在线下展厅展出的时候,这个虚拟展厅也可以在官网上永久开放,这样就能让更多来不了现场的人可以在线上参观了。”
这是……同意了这次展览的事情吗?江潺抑制住自己一瞬间雀跃起来的心情,点头道:“好,我朋友说这个虚拟展厅因为时间仓促做得不太到位,之後我们再完善一下细节。”
从会议室出来她几乎要蹦跳起来,忍住了立刻给蒋宁屿打电话的冲动,只发了条消息过去:“跟馆长见过面了,等回去跟你细说。”
他那边应该一直在等消息,很快回过一条:“是好消息吗?”
她是想卖关子的,回了一条“先不告诉你”,然後在手机上点开购票软件,买了最早一趟能赶回海城的高铁。
到渡声时正好遇到金夕,她来电梯口取奶茶,一见到江潺就说:“哎呀,这不是我金主吗?”
“别这麽说,”江潺笑道,“搞得好像我在包养你。”
“也差不多了,我的续命良方。”她拿吸管捅开奶茶的塑封喝一口,跟江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哎,蒋宁屿最近又在忙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