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光如冰冷的溪流,淌过废弃教堂残破的穹顶,将我与张登之间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像受惊野兽的眼瞳,死死钉在我身上。
身後的两名保镖肌肉紧绷,手已按在腰间的武器上,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却对眼前这超乎理解的场景本能地感到恐惧。
“你是谁?”
张登的声音试图维持威严,但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精致瓷器上细微的裂纹,暴露了他内心的震荡。
他不仅看到了我,更“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
而站在圣坛前的我,这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是这一切异常的中心,是风暴眼。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我十三岁生命轨迹上留下致命刻痕的男人。
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发福的体型丶深刻的法令纹和一种被权势浸淫出的油腻戾气,但那双眼睛深处,依然藏着当年那个混混头子的残忍与怯懦。
“张登,”我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他强装的镇定,“还记得後院那棵石榴树吗?”
“石榴树?”
他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困惑,但旋即被恼怒取代:“你在胡说八道什麽?什麽石榴树?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他试图用暴怒来掩盖那莫名升起的心悸。
石榴树……这个意象似乎触动了什麽,但记忆深处一片混沌,像被浓雾笼罩。
就是现在。
我不再压制体内那万千的“神”。
刹那间,教堂内的空气仿佛沸腾了,不再是无声的尖啸,而是各种情绪和记忆的洪流,以我为媒介,汹涌地冲向张登。
陈老伯被掩埋前,死死攥着旧搪瓷杯,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如同放大镜下的影像,撞向张登的脑海;
矿难瞬间,数百矿工集体爆发的恐惧与求生欲,形成一股精神冲击波;
调查记者从天台坠落时,对真相未能昭雪的深深遗憾,化作一根冰冷的刺;
白公馆里,无数知识分子被践踏的尊严和无声的呐喊,汇成沉重的悲鸣;
甚至还有华清宫那奢靡堕落的颓败气息,以及那个十三岁秋天,石榴熟透时,麻袋套头丶绳索勒紧的丶最原始的恐惧和剧痛……
这些并非有序的信息,而是一场针对灵魂的风暴。
张登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踉跄後退。
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胡乱滚动。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无数痛苦的画面和情绪强行涌入,撕扯着他的意识。
那两个保镖惊恐地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这不是物理攻击,这是对思维的直接污染和覆盖。
我一步步走向蜷缩在地的张登,蹲下身,冰冷的视线锁住他涣散的眼瞳。
我的声音直接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响起,如同最终的宣判:
“你不记得了,那很好。”
“那些痛苦的丶肮脏的记忆,不属于你。”
“你和我,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你只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有些恍惚。”
“关于石榴树,关于很多事,都是一场梦,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
我的话语如同烙铁,伴随着我强大的精神力量,强行抹去,并修改着他关键的记忆节点。
关于我的谋杀,关于他这些年许多见不得光的罪行所带来的潜意识负担,都被巧妙地模糊丶替换或封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丶关于一个叫“王檀”体弱多病的旧识印象,以及一种“我们关系不错”的虚假认知。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当一切平息,教堂内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
月光依旧清冷,只剩下张登粗重的喘息声。
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眼神迷茫而疲惫,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困惑,却不再有恐惧和敌意。
“王,王檀?你怎麽在这儿?我这是怎麽了?头好痛……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你太累了,张登。”
我伸手扶住他,动作自然,仿佛真是多年老友:“我刚好路过,看你状态不对,就跟了进来。你刚才有点神志不清。”
张登揉了揉太阳xue,努力回忆,却只抓到一些模糊的碎片和剧烈的头痛。
“…最近是有点不顺……可能真是压力太大了。”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保镖,眉头皱得更紧:“这两个废物……”
“他们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我平静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你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自那晚之後,张登在外人眼中开始变得“不对劲”。
他确实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丶有些神秘的旧友,偶尔会约我喝茶,倾诉他生意上的“烦恼”,当然其中偶尔蹦出一些犯罪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