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这是哪儿?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我:“他们告诉我,今天的‘货’很特别,看来确实‘特别’。”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谁让你动这些东西的?”
货?
这个字眼让我心里一咯噔。
但我更多的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那种被人当成物品打量丶还指责我不守规矩的感觉,和我在学校里受够了的一模一样。
于是,那种熟悉的叛逆和满不在乎的劲儿又上来了。
“动了又怎麽样,”我撇撇嘴,“我最讨厌的就是规矩。学校里的老师,一个个道貌岸然,好像他们多干净似的,背地里指不定干些什麽。还有那堵破墙,我翻它就跟玩儿一样,昨晚上通宵打游戏,爽得很。要不是把零花钱给了女朋友,早上没吃饭饿晕过去,我现在应该还在网吧呢。”
我甚至带着点炫耀,或者说,是一种自暴自弃式的倾诉欲,继续说道:“说起来,还得谢谢我爹妈去世得早,没人整天在耳边唠叨,就我爷爷那老咳嗽鬼,管得了我吗?”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发泄的快感,根本没留意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色正在急剧变化。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脸色由阴沉的铁青转向一种不健康的灰白。
他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麽,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神里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失望,痛苦,甚至是……恐惧。
然後,在我惊愕的注视下,他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完全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麽回事,他怎麽了?
一段时间後门开了,另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更休闲一些,但同样价格不菲,表情精干,像是第一个男人的助手或者保镖。
他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脸色骤变,立刻冲过去蹲下检查,然後猛地擡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怎麽回事?约翰先生怎麽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肾上腺素飙升,让我瞬间编出了一个理由。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无辜和惊慌:“我,我不知道,他突然就走进来,看起来很激动,然後……然後就捂着胸口倒下了,可能是太激动了吧?”
那个代理人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眼神复杂难辨。
然後,他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带着点暧昧意味的笑意,那笑容转瞬即逝,他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语气急促而专业。
我坐在柔软的床上,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感觉像在做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从冰冷肮脏的街头,到这个奢华得如同宫殿的房间;从一个无人问津的晕倒少年,到一个能让富有的成年男人激动到心脏病发的“货”?
烟味还没完全散去,混合着地毯上那个男人身上传来的高级古龙水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我恐怕惹上大麻烦了。
急救人员来得很快,他们把昏迷不醒的约翰先生放在担架上,那个代理人紧跟在旁边,低声而快速地交代着情况,用的是我听不太懂的医学术语和某种隐晦的措辞,自始至终,没有人再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覆盖了之前的松木花香和烟草味。
死一般的寂静压下来,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窒息。
我依旧赤着脚,站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看着地毯上那个因为人体重压而留下的浅浅痕迹,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
“货”。
那个词像条冰冷的蛇,盘踞在我脑子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不是傻子,街头混迹的经验,还有那些在网吧里偷偷浏览过的网页,都足以让我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可怕的轮廓。
约翰先生看我的眼神,那种混合着期待和贪婪的热切,绝不是一个慈善家该有的,而我那番关于逃课丶翻墙丶通宵丶庆幸父母双亡的“自白”,像一记精准的重锤,砸碎了他某种幻想?以至于让他激动到心脏病发作?
这想法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同情他,一点也没有,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恐惧。
我冲到门边,再次用力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我又跑到窗边,这次仔细检查。窗户是厚重的双层玻璃,边缘被严丝合缝地固定在窗框里,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锁扣。
窗外是令人眩晕的高楼景观,下面是缩成玩具大小的汽车和街道。这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隔音好得可怕,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
绝望感开始像潮水般涌上来。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想起了爷爷和学校。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麽漫长,没有人再来,没有食物,没有水,饥饿和干渴的感觉重新变得清晰而尖锐,之前的低血糖眩晕感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我蜷缩在墙角,把头埋进膝盖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刚才那种急促的,而是不紧不慢的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
还是那个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