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人山人海,却异常寂静,只有雨水敲打雨衣丶伞面和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我拨开人群,缓缓走到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一个简易演讲台前。
我的出现引起了轻微的骚动。
我拿起话筒,雨水立刻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肩膀,顺着脸颊流下。
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颤抖和绝望。
“公民们……”
我开口,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悲伤而迷茫的脸:“这一个月来,我和大家一样,生活在痛苦和疑问之中,我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眼前都是那天早晨的血色……”
我的描述,充满了真实的痛苦细节,引发了台下更强烈的悲鸣。
然後,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但是,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仅仅为了和大家一起哭泣!我是要来告诉大家一个可能更可怕的真相,那场爆炸可能根本不是什麽随机的恐怖袭击,它的目标……是我,约翰·霍恩!”
台下一片哗然!
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我继续道,语速加快,如同在宣读一份控诉书:“在我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很多优秀的科学家丶军事家丶有良知的官员……他们都莫名其妙地死了,都被僞装成意外,我只是侥幸逃脱的一个。因为我当时因为救一个天使般的小女孩……阴差阳错地下了车。”
我的声音哽咽了:“我活下来了,但代价是四十七条无辜的生命!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中,我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我不能让更多的人因为我而受到牵连,不能让这种黑暗继续吞噬生命!”
就在人群被这爆炸性的指控彻底点燃,议论声丶惊呼声响成一片时,我猛地从腋下拔出了那把手枪,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如果我的死能换来真相的调查,能阻止更多的悲剧,那麽……”
我将枪口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自己的太阳xue上,眼神绝望而坚定地望向广场上方那架正在直播的电视台摄像机镜头:“让这血,成为最後的血吧!”
“砰——!”
一声清脆丶短促的枪响,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身体重重地向後倒去,摔在冰冷的丶积水的广场地面上,鲜血混合着雨水,迅速在我身下蔓延开来,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地狱之花。
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依旧不知疲倦地落下,冲刷着演讲台上的血迹,也冲刷着每一个人脸上凝固的惊骇与恐惧。
霍恩的死,尤其是他以这种极端惨烈的方式公开“坦白”并自裁,像一颗投入本就沸腾油锅里的冰块,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爆炸性後果。
舆论彻底失控,要求彻查的呼声变成了席卷全国的狂潮。
在各方压力下,一个前所未有的独立调查委员会被迫成立,并被赋予了极大的权限。
调查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揭示出的真相令人瞠目结舌丶毛骨悚然。
霍恩提到的“之前被杀被害的人”,远非个案,在接下来长达半年,在依旧断断续续的阴雨中进行深入调查里,一份份秘密档案被揭开,一桩桩被掩盖的离奇死亡和“意外”事件浮出水面。名单上的人数从几十,到几百,最终竟然高达数万人!
他们中有顶尖的科研人员,持不同政见的学者,试图改革军队的将领,知晓某些核心机密的官员……死亡方式五花八门,却都透着诡异的“意外”特征。
更令人震怖的是,与此相关的“失踪人口”数量,经过粗略统计,竟然达到了数百万之巨!
这些人,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在各种名目的“国家项目”丶“边境冲突”和“社会清理”行动中。
这不再是简单的政治迫害或派系清洗,而是一场系统性,隐藏在国家正常运转表象下持续多年的大屠杀。
雨水在这半年里,仿佛成了这个国家唯一的背景音乐,洗刷着不断被揭露的罪恶,却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
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哀恸与震悚之中,黑色和白色,成为了唯二的色彩:黑色的丧服丶黑色的挽幛丶白色的纸钱丶人们苍白的脸。
哀乐声不再零星响起,而是从城市到乡村,连绵不绝,日夜回荡,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丧钟,为无数枉死的灵魂鸣响。
这种举国上下,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恐怖气氛,其规模与强度甚至透过媒体传遍了世界,让所有目睹此情此景的国家和民衆都感到不寒而栗。
约翰·霍恩,这个曾经渺小丶僞装丶挣扎的参谋,用他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终于撕开了笼罩已久的黑幕。
他成功了,以一种他或许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
而他留下的那个小女孩莉莉,和这个被泪水与雨水浸泡的,亟待救赎的国家,未来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雨水依旧在下,答案,隐藏在更加深沉的迷雾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