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他的暴力行为升级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级别。
在用尽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玷污了布莱克家族的荣耀”之後,他竟然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从喉咙深处挤出命令:“跪下!”
我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瞬间僵硬。
下跪?
这是对人格最屈辱的践踏,远远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底线。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理智,倔强地站在原地,尽管双腿因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的反抗,彻底点燃了肯尼亚叔叔心中那头疯狂的野兽。
他面目狰狞,脸上扭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神色,突然,他从睡袍内侧抽出了一把保养得锃亮丶造型古典而致命的白朗宁半自动手枪。
那冰冷坚硬的金属枪口,带着死亡的寒意,直接抵在了我的前额正中。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将我的灵魂灼穿。
“跪下,你这该死的孽种,不然我立刻打爆你的头!就像……就像当年……”
他狂怒地嘶吼着,话语因醉酒而含糊不清,但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某种未尽的暗示,让我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是因为他醉得太厉害导致手部剧烈颤抖,还是因为我在极度恐惧下的下意识挣扎,枪……响了。
“砰——!”
一声如同鞭炮般的巨响,猛然炸裂在死寂的卧室里,子弹并未如他所威胁的那般击穿我的头颅,而是贴着我的左上臂外侧呼啸而过,瞬间撕裂了丝质睡衣的袖子,留下了一道鲜血如同泉涌般的灼热伤口。
撕心裂肺的剧痛混合着刺鼻的火药味与浓重的血腥气,即刻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视野开始模糊,天旋地转。
枪声仿佛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醒了陷入疯狂的肯尼亚叔叔。
他瞪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看着我因剧痛和迅速失血而变得惨白如纸的脸,醉意瞬间被吓得烟消云散。
他脸上的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恐与慌乱。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我是他兄长唯一的血脉,是布莱克家族名正言顺的法定继承人,如果我死在他的枪下,或是留下永久性的严重伤残,且不说法律与道德的审判,仅仅是家族内部其他虎视眈眈的旁系成员和外界被引爆的舆论,就足以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彻底吞噬。
“见鬼,医生,快去叫医生!”
他扔烫手山芋般丢下枪,惊慌失措地冲出门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身受重伤,失血过多,一度生命垂危,尽管肯尼亚叔叔动用了顶尖医疗资源进行全力抢救,试图将这场可怕事件的影响压缩到最小范围,但消息还是如同瘟疫般散了出去,根本无法被完全封锁。
很快,伦敦精英阶层紧密的社交圈子里,开始秘密流传关于肯尼亚·布莱克酒後枪击亲侄子的骇人听闻的消息。
一些嗅觉敏锐的小报八卦专栏作家,开始用隐晦但指向性极其明确的笔法,影射“某金融寡头家族内部发生的惊人暴力丑闻”。
更具杀伤力的是,不知通过何种隐秘渠道,一张我躺在病床,左肩缠着厚重渗血绷带的照片,竟然流传了出去,照片上我奄奄一息的模样,与肯尼亚叔叔一贯示人的强硬,冷酷形象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鲜明对比。
公衆舆论开始迅速发酵并转向。
人们不仅强烈谴责肯尼亚叔叔的暴行,更开始以充满怀疑的目光重新审视我父母那场“意外”的车祸,各种猜测与阴谋论,如同幽灵般在高级俱乐部丶慈善晚宴和私人沙龙中悄然蔓延:为何车祸如此巧合?为何肯尼亚能如此迅速地丶近乎无缝地接管一切?他对艾略特长期的身心虐待,是否是为了彻底清除继承道路上的障碍?
就在这舆论风暴愈演愈烈丶肯尼亚叔叔焦头烂额之际,一件更加石破天惊的事情发生了。
一家在伦敦知识界与文艺圈以出版高质量文学作品和敢于触碰敏感社会议题而备受尊敬的独立出版社“信天翁出版社”,突然推出了一本名为《灰烬中的鸢尾花:一个男孩的隐秘日记》的书。
作者署名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化名“洛伦佐”,出版社声称稿件来自绝对匿名的邮寄投稿,他们无法核实作者真实身份,但被其内容的惊人真实性,真挚情感与非凡文学价值所深深打动。
这本书以其令人心碎的细腻笔触,真挚到令人无法怀疑的情感流露以及大量不为人知的生活细节,一经面世便引起了巨大轰动。
日记中巨细无遗地描绘了一个敏感纤细的男孩在失去双亲後,在冷酷无情的监护人阴影下挣扎求生的悲惨经历,包括持续不断的精神羞辱丶频繁的□□虐待,以及最後那惊心动魄的枪击事件。
虽然书中的人名丶地名都经过了巧妙的艺术化处理,但任何对布莱克家族近期风波稍有了解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书中的情节与现实一一对应起来。
这本书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种,瞬间引爆了全社会范围的愤怒与同情浪潮。
人们为“洛伦佐”的遭遇潸然泪下,对那个“冷酷的监护人”进行口诛笔伐,庞大的舆论压力从四面八方扑向肯尼亚·布莱克和他的商业帝国。
面对这内外交困的压力,肯尼亚叔叔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困境,他惯用的强硬手腕丶资本力量与法律威胁,在道义与公衆情感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开始进行一场拙劣的公衆表演。
他一方面通过其庞大的律师团和公关团队,极力否认日记内容的“绝对真实性”,声称那是“别有用心者精心编织的谎言与诽谤”,并将枪击事件定性为“一次因酒精过量导致的意外走火”。
另一方面,他被迫在公衆面前,扮演一个“充满懊悔丶正竭尽全力照顾受伤侄子”的尽责的叔父角色。
他破天荒地允许少数几家经过严格筛选的记者进入庄园,拍摄他“亲切”探望卧病在床的我的画面,照片上,他坐在我的床边,脸上努力挤出僵硬的关切表情,而我,则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灰暗的天空,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
他为我请来了全国最着名的康复专家和心理医生,并在各大报纸上发表公开声明,信誓旦旦地表示将“不惜一切代价帮助艾略特恢复健康”,并“誓死捍卫布莱克家族的荣耀与未来”。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病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复杂,那眼神里有未能得逞的暴怒,有对局势失控的焦躁,但似乎也多了一丝深深的忌惮与审视。
他或许开始真正意识到,我这个他一直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并非毫无反抗之力,还有那本神秘出现的日记,就像一柄精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来源成了一个令他寝食难安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