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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第1页）

第91章

高强度的双面生活日复一日地透支着我的身心极限。

白天我是那个在庄严肃穆的州议会大厦里正襟危坐的“年轻老学究”议员，为“天使之翼”的预算条款或监管法案进行看似合乎逻辑的辩护与推动，夜晚则化身“黑翼”，在虚拟会议室里，与那些分散在全球的“天使之翼”核心成员进行漫长的辩论，推演“升华”计划的各种可能路径丶技术可行性丶伦理悖论以及最终的社会效应模型。

我严格分配着精力与注意力，在公开的理性面具与私下的危险谋划之间无缝切换，几乎将情绪乃和基本的生理需求都压制到了潜意识的最底层。

我的身体不断发出的警报信号，都被我归咎于睡眠不足和用脑过度，依靠加倍浓度的黑咖啡和强行绷紧的意志力来强行压制，仿佛只要忽略它们，它们就不存在一样。

崩溃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州议会正在召开一个关于下一财政年度教育及科技研发预算分配的专业委员会会议，我面前摊开着一份厚达数百页的草案文件，我需要从中找出可以为“天使之翼”暗中推动的某个名为“州际环境长期监测与数据建模平台”的项目争取更多拨款的依据。

会议室的空气因长时间密闭而变得浑浊不堪，周围议员们为了各自选区利益而进行的争论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突然，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厚厚文件上的文字开始扭曲，胃部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冷汗瞬间浸透了我衬衫的後背。

我下意识地试图伸手抓住光滑的红木桌沿以稳住自己，但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根本无法用力。

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声响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调低了音量，迅速远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当意识重新凝聚时，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恐怖的空间，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上下四方都是同一种窒息的雾霭，如同一个肮脏的棉花填充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铁锈的腥甜丶有机体腐烂的酸臭丶廉价消毒水的刺鼻以及某种类似电路烧焦後的焦糊味的复杂气味。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惊愕地发现我变成了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幼童，身材瘦小，四肢纤细得可怜，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粗亚麻布袍子，勉强遮体。

而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我的背後竟然耷拉着两只湿漉漉的，残破的小翅膀。

我似乎成了一个从某个高处坠落的小天使。

类似雨水的液体正从上方不断滴落，但这水并非清澈，而是带着油腻感的暗黄色，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它们打在我冻得发青的胳膊和小腿上，并非带来清凉，而是引起一阵阵刺痛的灼热感，仿佛弱酸在腐蚀皮肤。

我环顾四周，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末日废墟：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如同有生命的荆棘般四处丛生，破碎的玻璃瓶，废弃的医用针管，变形的金属罐头在泥水中杂乱地堆积着，反射着来自雾霭後方诡异而不祥的光。

然而，比环境更可怕的是活动于其中的“存在”。

它们是一些难以名状的妖魔鬼怪：有些是不断发出窃窃私语和恶毒诅咒的阴影；有些是长着无数只充满恶意眼睛，形态不断扭曲变化的软体怪物；还有一些则勉强保持着人形，但脸上挂着极其虚僞的笑容，眼神中却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精于算计的冰冷以及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恶意。

它们几乎在我出现的同时就发现了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从四面八方的废墟阴影中，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低沉的狞笑，向我围拢过来。

它们用尖利得如同玻璃刮擦的声音嘲笑我翅膀的残破与肮脏，用冰冷滑腻的触手拉扯我单薄的袍子，试图将其撕碎，在我耳边用各种语言低语着世间最卑鄙的谎言和最令人绝望的预言。

我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冷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并非完全因为它们的狰狞外表，更是因为它们所代表的这个我所处世界的残酷本质。

我本能地想逃跑，但泥泞如同有生命的沼泽，牢牢吸住了我冻得通红的脚丫，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

我拼命扑打那对残破的翅膀，但它们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能无力地扇动几下，溅起更多肮脏的泥点。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脚底迅速蔓延，淹没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

巨大的委屈丶无助和愤怒最终冲垮了防线，我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哭声在被雾霭笼罩的废墟上空孤独地回荡，显得如此微弱丶如此徒劳。

粘稠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模糊了我唯一的视线，我哭喊着，祈求着，希望有谁能来救我，希望能听到一丝回应，哪怕只是一声叹息。

但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些妖魔鬼怪因我的哭泣而更加兴奋，发出了更加猖獗的嘲笑和充满诱惑与威胁的低语。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片绝望的污秽彻底吞噬的瞬间，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意念，如同来自天之上的终极审判，强行灌入我的脑海，碾压了我所有的思绪：“哭泣是徒劳的，这本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试炼场。看哪，我创造了新的人类，更完美，更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们将成为新的主角。而你，不过是旧时代的残次品，一个被证明失败的实验型号。被排挤丶被淘汰丶被遗忘，是你必然的丶也是唯一的命运。你的存在本身，从始至终，就是一个不容于新秩序的错误。”

这意念带着一种造物主般的绝对的漠然和残酷，如同淬着寒冰的锥子，不仅刺穿了我最後的希望，更将我存在的根基彻底击碎。

原来，我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丶孤立丶无助和此刻的绝望，并非偶然的命运捉弄，而是源自一个更高意志刻意的遗弃，系统的排斥和最终的否定！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寒意，混合着被背叛的愤怒和彻底的无价值感，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本身也化为灰烬。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这终极的绝望彻底压垮的刹那，整个场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抹去，发生了毫无过渡的切换。

所有的污秽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发现自己不再是被困于泥泞中的哭泣天使，而是变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矗立于虚空之中的镜子。

镜框是由某种闪烁着星辉的未知金属打造，镶嵌着繁复的符文，镜面光洁如最纯净的银，但它映照出的，并非它面前可能存在的任何景象，而是一片点缀着无数璀璨星辰的浩瀚宇宙。

而我作为这面镜子的意识，此刻正平静而客观地观察着，仿佛超脱于一切悲喜之外。

这时，一个“存在”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停在了镜面所能映照的范围边缘。

那并非我预想中光辉万丈丶威严无比的神祇形象，而是一根布满深深裂纹和霉斑，甚至有几个地方已经被虫蛀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的朽木。

它就那麽突兀地杵在那里，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腐朽而傲慢的气息。

它面对着我，用一种故作庄严丶实则干瘪无力的声音说道：“我，乃亚威，创造万物，制定法则之主。看哪，我所创造的新人类，他们摒弃了旧有的缺陷，将成为这世间真正的主宰。”

随着它那空洞的宣告，镜中原本宁静的星空开始扭曲，波动，显现出一些新人类形象。

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