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逆’字,是你刻的吧?”他说,“你曾是官办药坊的匠人,因私炼禁药被逐。后来你现有人收这种刻字木牌,便开始接活——伪造药材,换取活路。”
轻粉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好,好一个甘草。你不是大夫,是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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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问真相。”甘草收起木牌,“你现在招,还能免去鞭刑。”
轻粉抬头,眼中戾气翻涌,终化作一声长叹:“是我做的。阿胶找上门,说要一副‘像真的一样’的雄黄。我问她用途,她说治丈夫旧疾。我信了。”
“然后呢?”
“我做了三罐,她先付十两,说事成再付余款。可后来她突然停用,说是药性太烈。我去找她要钱,她推说还没动手——直到前日,她派人传话,说白术已死,让我去取罐子回来。”
“你去了?”
“去了。可罐子不在她屋里,衙役已经封了房。我在院外等了一夜,今早听见你们审她,才知她把事全推到我头上。”
甘草凝视他片刻,忽道:“你若真不知情,为何昨夜出现在她院外?”
轻粉闭眼:“我想拿回那批粉。那些罐子上有我的刻痕,一旦被查,我必死无疑。”
甘草点头,示意衙役将其押下。
“带他去审讯棚。”他对荆芥说,“我要他亲笔写下供词。”
晨光初透,临时审讯棚设于衙门外空地。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上钉着几张证物图。轻粉被缚于椅上,手腕锁链垂地。
甘草将铅粉罐置于桌上,又铺开白纸。
“写。”他说,“你受阿胶雇佣,制造伪雄黄,共计三罐,每罐重十二两,成分为水银粉、朱砂末、白矾半钱,辅以石灰调色。交付时间,上月十四。”
轻粉不语。
甘草拿起罐子,旋开盖子,倒出粉末于瓷碟,再取一根银针插入其中。片刻后抽出,针尖黑。
“银针变黑,证明含汞。”他说,“这是死证。你不写,我也能定你死罪。”
轻粉终于提笔,一字一句写下供词,末了按上指印。
甘草收起供状,转身离去。
阿胶囚室在衙门西侧,铁栏森然。她蜷坐角落,乱衣损,双目红肿。
甘草走进来,将供词摊在栏前小几上。
“轻粉招了。”他说,“他说你亲手接过黑陶罐,说过一句话:‘换汤不换方,只换药底。’”
阿胶身体一震。
甘草又取出铅粉罐,放在供词旁:“这罐口螺纹,与你藏银匣内壁刮痕完全吻合。你曾在匣中调配伪药,每次取一钱,混入每日煎药的雄黄里。”
阿胶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惧。
“你恨白术立遗嘱,不给你儿子留铺子。”甘草声音不高,“你等了十几年,忍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他病重。你借逆药阁断药之机,换入伪雄黄,让他慢慢毒,死得像痨病一样。”
“我没有!”阿胶嘶喊,“我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我没想他死!”
“可你每天多撒半钱毒粉。”甘草盯着她,“连续四十天。这不是报复,是谋杀。”
阿胶瘫软在地,双手抠住地面,指甲断裂。
“他说过……他说过要把铺子给我儿子……结果临了,却给了外人……我只是……只是想让他改主意……”
“所以你就用毒?”甘草俯身,“你知道白术肺弱,不能受激。你明知伪雄黄会催内疾,还日日下药。你不是失手,是算准了。”
阿胶伏地痛哭,肩膀剧烈起伏。
“我承认……我换了药……我往汤里撒了假雄黄……是我害死了他……”
甘草收起供词与罐子,转身走向铁门。
身后,阿胶抬起泪脸,声音破碎:“你赢了……你什么都查到了……可你告诉我……若换作是你……看着儿子被人夺走一切……你又能忍多久?”
甘草脚步未停。
他走出囚室,阳光刺眼。荆芥迎上来,接过证据袋。
“送去知府。”甘草说。
黄连站在衙门外石阶下,手中抱着医案笔记,抬头望来。
甘草走下台阶,将铅粉罐交到他手中。
黄连低头看着罐子,手指抚过罐口螺纹。
一滴水落在罐盖上,随即又是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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