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娘在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之後,收聚了所有死于野兽恶之下,以及送命在兵刃间的每一躯残骸。
苍蝇,秃鹫,刮过军营的风,响在尸体的骨缝,□□,惊恐灰暗的珠子里,拖拽的血痕上。
男人的,女人的,野兽的,全都安静地躺进了姑娘为他们挖的藏身之处。
姑娘为安静的军营立了一块墓碑,上刻二字——一味。
我不禁感叹:一味苦丶一味空丶一味死,也是一味生。
她便因这一味,遇见了她终将遇见的谢烬洄。
微风吹过墓碑一味,耳边铃铛轻响。
我呼出一口气,悬起发僵佝偻的手指,水面上,我的这一边,已是静波一片。
好了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可是,我为何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戒钰娘娘那边,最後一个格子忽然一闪,盆盆里爆发出月轮般,冲破黑夜的光芒。
十二下铃声接连响起,盆盆里的水面,已是抹去一切後的清波无情,连倒影也不肯留下。
我和戒钰娘娘互相望了望,都给了对方一个疲惫又温柔的笑。
回想起凡人的成仙时刻,有的是归于道门,有的是舍己,也有的是将一切看穿再无挂碍。
但也有以奇奇怪怪的方式偶然成就的,有个姑娘喝了口酒,说了句「天生我才不为用」,然後,就世缘圆满了。
更有一位,去皇宫里拔了老皇帝的一根胡子,又将这根胡子续给了山中猛虎。
于是,老皇帝做梦梦见老虎,这老虎就入胎在娘娘肚子里,成了老皇帝的儿子。
姑娘便因为这件事儿,因改写了帝王血脉,间接拯救苍生,成了促成人间未来盛世的功绩之人,也得到了被点化飞升的资格。
总之,她们都受过不少苦,从苦中得道的居多。
但也有不求道,不知苦,只凭机缘,便因心思清纯如水,自然归位的。
那十二滴仙界漂亮水的功效,不仅使姑娘们貌美无双,同时也纯净了心灵。
也许,担心她们因美貌祸乱世间,才是舍本逐末的妄想。
反而,她们一定会位例仙班,才是真正的本来?
不知道,不知道,戒钰娘娘为情狂奔采莲花,擅离职守。
本神女不情不愿替她上职,碎了瓶子乱洒了十二滴水……
这一切,或许就像盆盆里,我操控凡人的命运一样,也有谁在操控着我们这些神仙吧?
非空山呐,山外山,山外之外,谁在看。
我擡头看看天,便听见戒钰娘娘故意拱火的对我喊。
“鸢姀,鸢姀,你快看,小谢神君带着他十二个如花美眷,又出现在盆盆里啦。”
如花美眷?
我猛地低头看。
谁在乎什麽如花美眷!
这可是千辛万苦的谢烬洄和她千磨万砺的,十二个徒儿们。
亏你戒钰娘娘常年跟凡间信徒们离得那麽近,还刚和六位姑娘经历了惨痛的人生。
你怎能用如花美眷这种八卦思想,去亵渎这份神圣的师徒缘分呢?
但我还是盯着水面使劲儿看。
水面上,现在只有一个画面。
谢烬洄背对着我们,正在给十二位面向我和戒钰娘娘的女弟子们,传授仙法。
看样子,再过一会儿,仙界的登仙台便会为迎接她们而忙碌起来。
到时候,谢烬洄就能带着她们,正式领取仙阶身份了。
我看着谢烬洄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仙长师味儿,不知不觉便托着腮,定睛在了水面上。
呵呵,你可比我师父好看多了。
戒钰娘娘好像一直掩口偷乐,我不想理睬她。
但她故意撩拨我。
“唉,鸢姀!”戒钰娘娘这嗓音,一听就是欠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