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醒来摸到了空空的枕头。
早晨的阳光透过森林,落在草地上,光芒万丈,营地里待命的的几个溪谷女人见她醒了,纷纷围过来,拿来紫罗兰叶子敷在她的眼皮上让她消肿。
“夫人,您总算醒了,大人不让我们吵醒您。”
她们还从没见过新娘婚礼睡懒觉的,紧锣密鼓给她梳洗打扮。
米娜发现这些人劲很大,挣不开,最后气馁了,好像是习惯了一样,说自己肚子饿了。
“先吃点垫垫吧,夫人。”
为首的女人拿来了水果和肉干,米娜小口吃东西,女人们还在不停装点着,她们给她细心地梳理头发,乌黑柔亮的瀑布披散着,那种绸缎的光泽仿佛两个相邻白天间隔的浓浓黑夜。
这是米娜第三次披上新娘头纱,优雅露肩的婚纱礼服,裙摆纹着橄榄枝与棕榈叶刺绣,头顶的花环像月冠。
她被女人们簇拥着,长长裙摆拖过一片粉尘鸢尾花,问她们有没有见过军队里的医生。
医生在婚礼前就走了。
这场婚礼准备时间仓促,隐蔽匆忙,驻军营地危机四伏,并没有邀请女方的家人,在场的都是男方心腹和婚礼必不可缺的行政人员,他们的存在确保了仪式的合法性。
女人们把新娘领到盛装打扮的男人面前,艾瑟尔手捧鲜花,地下的草地撒满花瓣,他额头前银发向后梳理,高眉深目,见到她时蓝色眼睛倏地放大。
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少女深黑色美丽的秀发披在肩后,披星戴月,闪闪发光,他睁着眼一眨不眨,又迅速把目光移开,面色微红。
隔着朦胧面纱,米娜看到男人冷峻的眉眼,不苟言笑,他身后跟着一堆男傧相,高大挺拔的将领们,手里拿着鲜花,静静伫立,他们胸前的金色勋章闪着光,冷漠眉眼中温度失衡。
新人在军队注目下完成婚礼,高级军官们整齐列成一排,制服口袋里别着手枪,他们找了棵花楸树,枝叶繁茂,两位新人垂着美丽的脑袋,站在合拢的参天巨树下,花楸,therowantree,这种树在古老的凯尔特语名称为巫师之树,witchwood,是上帝的礼物,传说可以辟邪。
幕僚们全程见证,操办忙碌,急切地把神父推过来,神父穿着白色法衣,袍服斑斑驳驳,沧桑年迈,依然保持着神职人员的权威与准确。
他履行着既定仪式,引导着新人念诵誓词。
艾瑟尔紧绷面孔,身姿笔挺,念誓词时显得几分拘谨,他做完了人生中第一次对女孩的合法承诺,望着面纱下绿如莴苣的眼睛,那双绿眼深处的漩涡布满心事,眨眼时流露出对于漫长仪式淡淡的厌烦。
他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新娘,他们两个在婚礼的重大时刻想要的东西并不相同。
他太骄傲了,昂着头,长长睫毛向上卷翘着,像针锋里长出的一样,只管生涩地偷瞄她,大脑里一度忘词,神父及时给予他流畅的提示,总算顺利完成下来。
他给米娜戴上戒指,因为手抖掉在了地上,男傧相们躬身捡起来,大家都很紧张地递来递去,最后传到了米娜手指上。
尽管已经对流程非常熟练,但米娜还是不习惯这种仪式,她一直在躲他。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艾瑟尔抓住她的手腕,把荨麻戒指生硬套在她无名指上,然后神父当场宣读:“我宣布你们以上帝名义,合法结为夫妻。”
“可以亲吻新娘了。”神父大声朗读新郎的职责。
艾瑟尔掀起面纱,倾身亲吻米娜,米娜把头偏过,第一下他只亲到了她的头发。
所有人都装作没看见,神父念诵旧约:“我必使你们的天如铁,载你们的地如铜。。。”
艾瑟尔微微低了低下巴,眼球湛蓝,难以言喻的对视后,他猛地倾下身。
神父停止念诵:“住手,新郎!”
他制止艾瑟尔:“让你吻新娘,没说让你啃新娘!”
冗长的证婚仪式结束,众人很热闹地烘托僵笑,表达对婚礼的祝福。
摄影师已等候多时,扛着相机,讨好般地示意新人摆姿势:“往这里看。”
新娘不动,新郎动,他恭敬指挥着。
结果新娘动,新郎也动。
这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手挽手冷若冰霜。
摄影师汗流浃背:“亲一下吗?”他试探性地提议,又自顾自把声音压了下去。
“现在我们拍合照吧,大家看我这里。”
军官们笔直走过,米娜被他们环绕在中央,手里拿着花,长长睫毛在日晒下垂下孤影。
“来,大家看镜头,笑一笑。”
艾瑟尔掐米娜的腰,低声强迫她笑,米娜就是不笑,他捏她的耳朵,她浑身毛咚咚,软刺扎人,很有脾气的样子,裙子底下伸出腿来踹他。
摄影师趁机抓拍了几张,把树也拍了进去,艾瑟尔看后很满意,赏了摄影师一大笔钱。
女人们在一张临时搭建的木板桌上切割各种水果和肉类,柠檬片和三文鱼的气味混在一起,撒上芫荽与丁香粒,潘趣酒碗里飘过几片叶子,席间米娜跟她的丈夫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摆着装有糖,海盐,与胡椒的玻璃瓶,军官们祝福她,礼貌地叫她夫人,他们把枪放在一旁,不杀人的时候姿态很得体,跟米娜敬酒,艾瑟尔给她介绍了很多人,但她一个名字都没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