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淮清忍不住抗议:“够了够了!再缠下去,我脖子都动弹不得了。”
沈君屹手下不停,语气冷硬:“动不了才好!就该把你绑起来!我瞧你和那秦风玩得,不是很愉快麽?”
穆淮清轻笑出声:“何止愉快,简直愉快到差点升天了。”
沈君屹冷哼一声,对他的脖颈杰作似乎颇为满意,这才转而处理他掌心的伤。
相比脖颈,手掌的伤口更深,血虽已止住,但皮肉翻卷的沟壑触目惊心。
沈君屹托起他的手,凑近烛光细细察看,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兄长被囚禁多日,也没你这一天伤得重…”
提及沈时宴,穆淮清眸光微黯,只道:“世子的伤,不在身上,在心里。”
沈君屹擡眼看他,烛光映照下,穆淮清的笑容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心头微涩,轻声道:“知道麽?我很怕你出事。”他将自己的手掌覆上穆淮清受伤的手背,温热包裹着冰凉,“怕你受辱,怕你…怕得我不敢合眼。”
穆淮清指尖微颤,掌心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
他想反手握住那只给予温暖的手,又觉不妥。
沈君屹的手指缓缓移动,小心翼翼地嵌入穆淮清的手指缝隙,轻轻扣住。
他不敢用力,唯恐触痛伤口。“我们这样,算不算…过命的交情?”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穆淮清故作轻松:“你要算账,那自然是。不算账,便不是。”
这近乎耍赖的回答,竟让沈君屹低低笑出声来。
“在城墙上,他推剑过来时,我以为我要死了。”穆淮清不再顾忌疼痛,在痛楚中,他紧紧回握住了沈君屹的手。
“若今夜景州城未破,你可想过自己会是什麽下场?”沈君屹凝视着他,眼底是劫後馀生的悸动。
穆淮清目光沉静:“无非两种结局。一,我杀了他;二,他杀了我。”
话音未落,沈君屹已猛地将他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上苍保佑…”他喟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温度。穆淮清轻声问:“世子…可还好?”
沈君屹身体微僵,松开怀抱,神色再次黯淡下去,沉重地叹息:“兄长他…怕是一时半刻,走不出来了…”
穆淮清了然,温声道:“景州兵变的细枝末节,你便莫要深究了。想必那已是世子此生…不愿再回首的噩梦…”
沈君屹听到此处,仓促地别开脸,双手猛地掩住面容。他在昏黄的烛光阴影里僵立了许久,仿佛一座濒临崩溃的石像。
突然,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弯下腰,将脸深深埋入穆淮清的膝间。
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耸动。
穆淮清微微一怔,手掌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抚上他紧绷的後脑。
指尖刚触及发丝,膝上便传来一阵温热湿意。
那是沈君屹的眼泪。
已经滚烫地洇透了他的衣袍。
穆淮清心头大震。
他曾见过景州城下沈君屹绝望嘶吼的模样。而此刻,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再度崩溃,就伏在他的膝头,无声恸哭。
那汹涌的泪,灼痛了他。
不愿他再压抑,穆淮清的手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润的声音如同暖流:“哭吧…这里没有旁人。你想哭多久,都行。”
终于,压抑的丶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他紧埋的膝间低低传出,破碎而沉重。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
沈君屹擡起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看向穆淮清腿上那片深色的湿痕,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歉意:“…污了你的衣袍。”
穆淮清笑了笑,试图驱散沉重的气氛:“无妨。这次借你大腿一用,下次我需要时,你可得借我。”
本是玩笑之言,沈君屹却猛地擡头,眼中惊急之色未褪,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等不吉之言!”
他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不想见你落泪。”
话音未落,房门被轻轻叩响。沈君屹迅速收敛情绪,起身沉声道:“进来。”
门开了。
沈时宴的身影萧瑟地立在门外。
他仅着一身单薄青衣,发髻未束,散乱地披在肩头,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兄长?”沈君屹心头一紧,快步迎上,“天寒地冻,怎不披件外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