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目光,隔着迷蒙雨雾,如电流般瞬间相接。
沈君屹朝着那抹孤绝的白色高喊:“穆明亭,开门!”
穆淮清却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亲手埋葬父亲後,穆淮清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也随之下葬了。世间诸般欲望,仿佛都离他而去。
他甚至觉得,即便是沈君屹,也无法再牵动他的心。
然而,仅仅是这样遥遥的一眼。
眼眶便猝不及防地泛起湿意。
方才的决绝,为何顷刻间化作了满心酸涩?
为何会感到委屈?
为何心口会隐隐作痛?
穆淮清真想下令放他进来,听听他究竟要说什麽。
更想…将他狠狠扑打,质问他为何失约!
而沈君屹呢?
来此之前,他心中已盘算过一百个解释的理由,自信能说服穆淮清。
可真正见到城墙上那个人影,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喉间。
他只想立刻到他身边去。
若他允许,便紧紧抱住他。若不许…也无妨,他只想把他紧紧拥入怀中。
他从未因穆淮清的误解而难过,此刻心中翻涌的,唯有铺天盖地的心疼。
心疼他如同自己一般痛失至亲。
心疼他也要经历自己曾经历过的剜心之痛。
云舒将纸伞尽力倾斜,罩在穆淮清头顶。
奈何秋风卷着细雨无孔不入,穆淮清素白的袍角,很快便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水痕。
“穆明亭!开门!我有话要说!”沈君屹的声音穿透雨幕,将穆淮清飘渺的思绪猛地拉回。
他嘶声喊道:“我告诉你!别想这麽轻易就甩了我!”
牧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只觉得自家主子此刻怕是淋坏了脑子。
哪有人千里奔袭而来,不陈情丶不告饶,淋了半日冷雨,就为了吼这几句毫无用处丶近乎威胁的废话?
救命!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借给他用用。
城墙上静默了半晌。
穆淮清终于转过身,声音低哑地对云舒道:“去告诉他,私人恩怨,暂且搁置。望他以大局为重。日後…若非我亲笔传信,不必再来幽州。”
云舒肃然应道:“是。”
沈君屹仰望着那道决绝的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雨雾弥漫的城楼深处。
牧之被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哆嗦,牙齿都有些打颤:“主…主子,还…还等吗?”
话音未落,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沈君屹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出来的只有云舒一人。
云舒站在门内,清晰传达:“我家主子抱恙在身,需静养。主子说了,私人恩怨,暂且搁置,望侯爷顾全大局。另外…”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主子特意交代:日後若无他的亲笔传召,请侯爷勿要再如今日这般贸然前来。”
希望如泡沫般碎裂。
牧之实在忍不住,抢声道:“我家主子淋了这半日雨也快撑不住了!太守大人若真不想见,早些言明便是,何苦让我家主子空等这许久!”
云舒冷冷瞥了他一眼。
“府上正值新丧,主子心力交瘁。侯爷若无实据自证清白,还请莫要再来叨扰。”云舒的声音虽不复往日真诚,礼数却一丝不茍。
他微微躬身,疏离而客气地道:“景州探亲却绕道幽州,侯爷真是有心了。天寒雨冷,侯爷请回吧。”
沈君屹深深看着云舒,久久无言。
下一刻,他猛地一拽手中缰绳!
那匹原本垂头丧气的骏马嘶鸣一声,迅疾调转马头,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茫茫雨幕。
牧之刚想道别,却见云舒送走沈君屹後,毫不留恋地转身入城,“哐当”一声关上了厚重的城门。
将他一人晾在了凄风冷雨之中。
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