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国君要修筑的庙宇富丽堂皇造价不菲,在这位国师的建议下,庙宇开始修筑苍梧的一些荒山野岭,用料都是捡便宜的,规模还不及寻常百姓家的宅子,那些庙宇里供奉的都是一尊年轻神像,说是神仙太子,所以庙宇也叫太子庙。
国师入宫後,并未干涉朝政过多,且行为上也并非有大过,唯独修筑太子庙,成了朝中一些佞臣攻讦他的由头,说他蛊惑国君兴修庙宇,不理朝政。
可他修的九十八座庙宇,都不及当初国君修筑的一座,而此时的苍梧国君不理朝政胜过把持朝政,朝中不少大臣都耐心地等着苍梧国的那位小太子长大。
国师也很喜欢这位小太子,经常把他抱在怀中陪他玩乐,太子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黄金面具,国师就会拦住他的手:“殿下,不可以哦。”
太子就会问:“国师为什麽不肯摘面具?”
国师道:“因为臣长得丑。”
文容几次来太子宫中的时候,都会听到国师对太子谆谆教导,让他好好长大,等他长大後,苍梧就会变得越来越好。
文容对这位国师的态度和朝中不少臣子一样,是极为复杂的,和国君身边之前的那些道人比起来,他不算贪得无厌,但同样也会让国君修筑庙宇,朝中有大臣攻讦他,说若不是他从中贪墨,那庙宇何至于修筑得如此寒酸?
的确,九十八座庙宇,都寒酸得不像话。
东临兵临城下之前,国师消失了几天,国君在宫中六神无主,到处寻找国师的下落,等国师出现的时候,他当着朝中一衆大臣的面,劝国君投降,这样至少苍梧百姓免遭战火。
当时国君就将他下了监牢。
哪怕所有大臣都心知肚明,苍梧在东临面前不堪一击,可朝中不少老臣依然坚持拼死抵抗,不曾想,苍梧此时的将士,因为常年没有军饷,面对敌军势如破竹,他们临阵倒戈比谁都快,最终苍梧皇城出现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场景,文容率领一帮文臣上了城楼,大有以身殉节誓死守城门的意思。
而他们的国君,在知道苍梧颓势不可逆转,在皇宫大开杀戒,令人四处纵火,火光冲天中,他满身血腥,最终将手中的剑指向了他唯一的儿子,苍梧国太子辛野,“你我身在帝王家,未能守住祖宗大业,宁为亡国君,不为阶下囚!”
城楼前是蓄势待发的东临将士,城楼後是火光冲天的皇宫。
一直死守的城门,忽然就开了,文容看到本应该在监牢里的红衣国师,此时骑着马出了城门,冲进了东临军队中,和领兵作战的东临国君站在了一起。
苍梧国灭了。
东临军进入皇城後,不行烧杀抢掠,整整齐齐进城,相比起苍梧将士的垂头丧气,他们的纪律严明势头昂扬,文容一衆文臣被押下城楼的时候,他们都知道苍梧国灭不过早晚的事,可身为苍梧臣子,可以身死,但绝不二臣。
文容博学,东临国君爱才,让红衣国师劝降,文容见到他就是一番痛骂。
国师缓声道:“苍梧迟早灭国,或早或晚,可苍梧百姓无辜,长期苛捐杂税,百姓早已经民不聊生,苍梧国灭,先丢的是人心,为何东临一路势如破竹,因为苍梧前方的将士丢盔卸甲早已经无战之心。我知道我对不起苍梧百姓,也对不起太子,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对苍梧百姓来说最好的选择。东临国君仁善,苍梧百姓受降,他派将士四处安抚,百姓跟着他,不会过得太苦。”
“可是,”文容痛心疾首,“若是给苍梧一些时日,等太子长大,苍梧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是苍梧臣子,哪怕死也是苍梧臣子!”
国师道:“太迟了。”
文容闻言就准备一头撞在墙上,国师连忙就拦住了他,“你有大才,可堪大用,苍梧百姓还在,你依然可以为他们做一些事。”
“你让我向东临俯首称臣?”文容冷笑,“我生在苍梧,入朝为官,受的是苍梧的俸禄,我如何能当二臣?”
“迂腐。”国师无奈起来,“不过我告诉你,人死了,可就什麽都没有了,你以为死了能成就你的身後名?成就你的气节?那样的东西有什麽用?你还年轻,可以为百姓做的事很多,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圣贤书让你为民,为千千万万的百姓,不是让你为君,为一个人,君王不行,百姓受苦,臣子还拥戴,那不是迂腐是什麽?”
“谬论!”文容被他气得不轻,读了这麽多年的圣贤书,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忤逆之论,“你到底是什麽人?”
国师回答:“你们背後不都是叫我妖道吗?”
文容打算以死殉国,他看着国师,“你能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吗?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国师犹豫了片刻,最终摘下了面具,面具下面,文容看到了一张秾丽清俊的脸,这是他这辈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你叫什麽?”
“夙夜。”
後来,文容被送到东临皇城,囚在皇宫,而那位红衣国师不知所终,有人说看见他闯入了苍梧皇宫的大火中殉身,也有人说他疯疯癫癫地离开东临後就朝东南方向去了。
辛野跪在地上,殿内眼下情形如何他不得知,可从冥王的脸色来看他那一剑刺得不轻,更何况,师父已经濒临身死,如何受得住他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