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隽清幽幽中好似穿过宫闱中重重纱幔,不知此间何处,恍惚中,听得前方殿宇刀兵出鞘之声,提步寻去。
推开虚掩的殿门,眼前的景象令她一瞬心入寒潭——
裴翊举着一把剑,沉沉地望向对面的人,对面之人闻声看向隽清,那是大钦茂。
隽清疾步行至两人中间,环顾二人,最後看向裴翊,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做什麽?”
裴翊的神情沉静,眼波甚至都没有偏向她一寸,“天命攸归,如何不可取而代之?”裴翊这时侧首望向她,“你是选他还是选我?我做了渤海之主,你还是我的皇後。”
“皇……你疯了吗?这是谋逆!”
裴翊不再理会她,转回头去,提着剑向对面走去,隽清冲向二人之间,在那冰冷的剑尖刺入胸口的一瞬,睡梦中的隽清猛然惊醒。
原来是梦魇,她的心口砰砰跳得空落,一阵没来由的绞痛,难受得紧,缓了一会,才觉得好了一点。忽闻宅院外面纷乱哄闹,有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阿罗奔进来说:“姑娘,听说出月楼那边走水了,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出月楼?”她穿戴整齐刚想去查看,又一名侍从进来通禀:“内司大人,圣王宣见。”
直到东方既白,火才完全扑灭,废墟中只找到几具烧焦的尸体,难以辨认,但是在一具尸体旁,找到了裴翊的徽牌。
大义信回禀之时,大钦茂面色凝重。
“报!”都林奔入殿中相告:“禀圣王丶三大王,那个人是易容的。”
大钦茂一扬袖,“擡上来。”
蒙着白布的尸首被擡上殿中,他全身的骨头都摔断了,撕掉人皮面具的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是涂南。
大钦茂转顾都林命道:“他一定安排了在城中散布谣言,让青云司处理一下,还有他身上的禁卫装束,查查怎麽回事。”
都林领命退下,大义信面露难色,“王兄,这该如何向国公交代?”
大钦茂片刻後说道:“国公那边,孤亲自去安抚。”
大义信又问:“那隽清那边……”
“孤怕她去了受不了,提前召她进宫了,眼下在王妃那里……”
正在此时传来殿外侍女的声音,“高大人……”
大义信闻声疾步到殿门处,正看见高隽清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一角外,回首看一眼大钦茂,擡脚追过去。
高隽清来到殿外的空地,那场大火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烧焦的尸首,还有,那块徽牌。
她拿起那块徽牌,擡袖擦去上面的灰迹,紧紧握在手中,木然望向旁边的尸体。
大义信匆匆赶到,连忙说道:“隽清,这些不一定是他。”
她沉默了半晌,缓缓往回走,大义信本想说什麽,她却开口道:“别跟过来,我想静一静。”
她每走一步都好似耗尽全身的力气,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一个奇怪的梦,熊熊烈火中的那个背影,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谶言昭示,她只恨她没有早点领会那个梦。
纷然万事,很多时候,离圆满只差一步。
她忽然感觉胸口发闷,停步缓一缓,喉中一阵腥甜,下一刻便呕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晃几欲栽倒,跟在後面的大义信眼疾手快,跨步上前扶住她,“隽清!”
急火攻心之下她容色恹然,近乎晕厥,大义信抱起她,朝最近的宫殿奔去。
“她怎麽样?”大钦茂来到宫殿门口,低声询问左右,侍从回道:“回圣王,高大人她暂无大碍,只是水米进的很少,再这样下去身子怕撑不住。”
迈步进殿,只见她斜倚在榻上,但没有睡着,目光中也没有一丝神采,直直地望着手中那枚国公府徽牌。
他在榻沿坐下,端起侍从刚刚放下的米粥给她,她纹丝未动。
他盛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她轻轻摇摇头。
“孤没有派禁卫杀他。”大钦茂沉沉地说。
她淡淡地回:“我知道。”
“你是想随他去吗?”他叹了口气,将粥放到一旁。转头望向她,忽然擡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向自己这边,几乎撞到他怀里,四目相对,他看进她的双眸,“你若再这样半死不活的,孤现在就纳你为妃,嫔妃自戕,是要连累家族的,就算你同高家不亲近,也不希望他们因你获罪吧?”
她并不惊惶,也毫不在意,另一只手浅撑了一下榻沿,
直起身子,定定地望着他说:“你不会。”
他心中苦笑,是啊,她太了解他了,他松开手,“大哥死的时候,你同我说的那些话,如今,你再同自己说一遍。”
她收回手,抱着膝,坚定地说:“他不会死,他一定会回来的。”
大钦茂说道:“那个贼人,是涂南。”他将自己那枚玉佩又重新塞给她,“你活成了他的样子,不管怎麽样,这条路你帮他走下去。玄灲作乱,你来查,若是需要人手,青云卫也好丶禁卫也好,你可随意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