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轻轻按压那只小手上他留下的伤,这样程度的力道并没有让伤口重新裂开,他并没有嗅闻到过于香甜的丶令他感到饥饿得发疯的气息。
伤口的恢复程度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无惨轻轻皱眉,道:“你小小一个人,跟着医生能起到什麽帮忙的作用?”
“我,”沙理奈却有些不服气,她指了指自己,“我上个月就已经满五周岁了!马上我就可以跟大人一样,做很多很多事情。”
她又继续说道:“我的记忆力很好的,先生教过的东西一次都不会忘记。如果能随医生一起去,我就会把青色彼岸花的样子记下来,然後就,找到它。”
小姑娘的话语很有条理,但是却因为过于软糯的童音将说服力降了大半。
“你是想出门,还是想要去寻药?”无惨问道。
他的这句话一下抓到了要害。
沙理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会才小声地给予了诚实的回复:“两件事情都想要去做嘛。”
然而这间和室之内总共就只有两人,她这样嘟囔的话与大声说出来并没有区别。
医生忍不住有些想笑。
此时此刻,在场的两个成年人相当难得地有了相似的心情。
“若是您答应的话,我会好好照料姬君的。”医生说道。他知道这样年幼的姬君独自出行显然不合礼数,但无惨在産屋敷家做出格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并不缺少这一两件。
“你的承诺并没有任何作用。”无惨淡淡地说道。
他很少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放在眼里,更何况医生的身份本就是地位不高的平民。
多纪修的话放在这个时代哪个贵族的面前都属于自大到可笑的地步。家臣衆多的贵族完全并不需要一个平民的保证。
“那好吧,”医生并不生气,他方才的话只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若您不愿姬君同去的话,那我便只身回家乡去拿医书。”
“我并没有不准许她去。”无惨却这样说道。
他看向医生,神色淡淡:“之後,我会派家臣护送你们过去。毕竟,真正懂药方的医生只有你一个,若是你离开後就此杳无音信,即使是我也会感到很困扰的。”
青年深沉的眼神让多纪修感觉到背後一凉。他霎时间站直了,忙说道:“在解决您的问题之前,我当然会按时回来的。”
沙理奈左右看看两个大人,完全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在确认自己能够出门之後,便心满意足地从矮桌上拿了一块点心吃。
有了无惨的首肯,産屋敷家家主即使有些不赞成,但也依然同意了这不合传统礼数的出行。他增派了六名信任的家臣来护送医生和沙理奈出发,约定在五日之内返回,若时间不够,则可以延缓到七日。
于是,沙理奈便第一次离开産屋敷家远行。
玲子为她准备好行囊,跟着她一同踏上这次旅途。在黑漆漆的和室之中,沙理奈跑到了无惨的面前,扑到了他的怀中赖了好一会。
现在的父亲的体温比以前病中的时候还要冰凉许多,但在这样的夏日里拥抱起来却很舒服。
“我要走了。”她依依不舍,“父亲会想念我吗?”
“区区五日而已。”无惨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会等你。”
若是有可能的话,无惨曾想过同行,他对于完美生命的渴望让他在寻找药草这件事上具有极强的行动力。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阳光是被绝对禁止的东西。一旦被照射到,便会有剧烈的灼痛感,手指都会有融化的迹象。
即使能够躲在牛车的车厢之中,白日出行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沙理奈告别了父亲,便与医生一同踏上了旅途。
她金色的长发被妥帖地用黑色的假发遮住,穿上和服被扶上拉着浅紫色帘幕的牛车,车檐上垂下的风铃在微风之中轻轻作响。玲子登上了车驾旁的空位。
医生登上了另一辆显然看起来更简陋的牛车,木质的顶棚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他倒是很满意,毕竟之前游历的时候,他完全靠自己的双腿才走到平安京。
多纪修的故乡在难波京,距离平安京只需要两日的行程。
一路上,沙理奈便一直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她从没有出过远门,便觉得外界的所有东西都很新奇。牛车先进入了平安京宽阔的官道之中,在路上平稳地行驶,一直到驶出城门。
出了城门之外,人类的宅院便渐渐变少了,路途也比平安京之内要颠簸。
不过,即使是一成不变的山景和路边的花草树木,都可以让沙理奈兴致勃勃地观察很久。
牛车之中,玲子在矮几上摆上点心,茶水只盛了半杯,防止因为颠簸而洒出来。
因为衆人身上肩负着找到医书的任务,所以牛车并没有如这个时代的其他贵族出行一样常停下来赏景。在两日之後,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难波京。
这里与平安京有着很多不同,没有那麽多贵族的高墙深院,普通的平民与商贾更多。
街上相当热闹,人们来来往往,见到贵族的车辆便稍微往旁边让开,在牛车因为拥堵停下来的时候,还会有健谈的人上前与驾车的家臣攀谈。
在多纪修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等我过去告知一下我家中的老师。”多纪修向着车队的人们说道。
他跳下车上前敲了敲大门。
过了一会,便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将门打开。他先是擡眼见到了多纪修,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後便看向了跟在他身後的两辆牛车,缀着帷幕的车驾显然是只有贵族才会使用的款式。
老人的脸色忽然一变,他当即就要後退两步将门合上。
“哎!”多纪修伸出手脚,努力卡进门,“老师!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而已!”
“哦,我还以为你是在外边闯了祸人家来兴师问罪呢。”老人顿时松了口气,重新把这里的门敞开。
门口不算大,也不高,于是牛车便只能停靠在门前的空地上。
浅色的帘幕被撩开,沙理奈被玲子扶着从车上下来。
“叨扰先生了,”沙理奈认认真真对老人行了一礼,“之前家父病重,我很感谢您培养出了多纪医生这样优秀的医者,救助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