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很有道理。巴蛇本来以大象为食,在古老的传说里,捕猎巨蛇的猎人只是用象骨象牙便能引诱巴蛇。至于象牙……佘微抵给我和林怀芝的货物里,却很有些象牙做的奢侈小物。
我拍拍林怀芝:“小林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佘微给的东西里,有一把刀叫做红断?刀鞘是一整根象牙雕成的那个?”
林怀芝似是也反应过来巴蛇的习性,忙去乾坤袋里翻找:“有是有。可那刀鞘虽然已经是出奇的大了,巴蛇这遮天蔽日的体型,真能被这点象牙吸引?”
我一把抓过那把半人高的长刀红断,随手将那削金断玉的古刀拔出来丢掉,手上那条柔腻白皙的象牙刀鞘华美异常,果真是用一整条象牙镂空浮雕而成,还镶嵌些五光十色的珠玉金银。可我没空欣赏这些宝物,只举着象牙刀鞘,飞近了巴蛇的脑袋。暗紫色的毒雾将我包围,呼吸愈发困难了。
不过,至少有一点好消息。虽然这只象牙的大小和整只巴蛇比起来着实是九牛一毛,可巴蛇它老人家也毕竟饿着肚子死了那麽多年,一旦察觉到这一丝食物的气息,蛇首的动作也立刻缓慢下来,似是在认真地盘算如何捕获这点小如沙砾的点心。
“欧阳燕,你不要飞得太近,太危险了!”
虽然林怀芝依然能免疫这点巨蛇喷出的毒雾,可我咳得奄奄一息依然看上去狼狈得可怜。
林怀芝的关心也算合理,可我不想听,便叹口气道:“小林师兄,要是我等会看起来疯疯傻傻,你只管往我身上扎,捅到人事不省休息休息就好。”
“什麽……”林怀芝只来得及错愕,便被我反手一敲打中了後心,一时站不稳,掉了下去。
我一边没命地冲向巴蛇的脑袋,一边朝他下落的方向大声道:“合作愉快,後会有期——”
唉,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紫色毒雾中,巴蛇的眼睛若隐若现,我从馀光里隐约察觉到林怀芝还算利索,已经唤出了自己的剑,停在半空。
此人也算不笨,观察形势,也该知道,此时我是打定主意要和巴蛇单挑,他最好还是专心去对付那片下了诅咒的鳞片。
我将手中精巧昂贵的象牙刀鞘朝巨蛇晃了一晃,蛇首微动,一阵孽风毒火扑来,原是这条饿狠了的死蛇张着山洞般的大口朝我扑来。我忍着胸腔的剧痛,等到巴蛇的上颚如悬崖似的出现在我视野上方,我飞速将象牙朝它嘴里一丢,再迅速升空,连滚带爬地跌到巴蛇的脑袋顶上。
除了蜗牛,有眼睛的生物大约都看不见自己的额头,巴蛇也是如此,刚刚还对我这个人影充满了敌意,此时找不见敌人,吞掉那根象牙後,山峦般的巨蛇竟稍稍安稳了些,好险留给我半刻时间寻找蛇类的死xue。
因我年轻时怕蛇怕得过于丢人,後来又和姓张的蛇妖打了许多年的仗,林阿教过我杀蛇的技巧,修炼成妖的蛇类,它们的後脑与脖颈的交界处,总会有一片类棱形的鳞片,若是从此处重伤……无论是多凶恶的蛇类,也会痛到浑身僵直,成了一条动弹不得的破绳子。
虽然巴蛇身上覆盖着土块山石,可刚刚林怀芝射歪的那一箭,恰好掀开了不少障碍,不幸中之万幸,在我被毒雾呛晕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竟发现了树根泥层下那片温润的菱形黑鳞。
至于接下来要怎麽办……在断南落魄江湖这百馀年,我庖丁解牛般明了。
先用火蔓金舒迦烧掉碍事的草木,顺带烧去些恼人的毒雾。接下来,是花绕凌风台接一式子夜天荒,勉强扫开土堆石块,让此蛇的弱点暴露在眼前。
然後,我唤出一条悬浮的火鱼,拢进手心,捏作一个笼罩幽蓝火舌的火球,将我的皮肉烧灼得滋滋作响。
赤生死到了“支离疏”这一层後,每突破一次,总是要吃些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苦头。即使是作为裴妍,这百年来,我也仍没有参破那最後一层“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但不过是对付一只死蛇,想来再突破一回,用上第八层“绝圣弃知”的力气,也约莫够了。
我跪坐在那片滑腻的黑色鳞片上,闭上眼睛,将灼烫的蓝色火球塞入口中咽下。剧烈的灼痛从我的体内蔓延,将我的形体与意识缓缓吞没。
绝圣弃知的招数,其实我自己没太多感触,毕竟每一次用出来,我都会完全失去意识。不过,据林阿的描述,我在意识消失以後,会变成一种无坚不摧又极为固执的火焰,没有达成目的抑或消灭一切之前,始终不肯熄灭。
而就算火焰熄灭,留下的裴妍,依然是毫无神智,只知道杀戮攻击的一具空壳。而这之後,只好让林阿想办法找到我,重伤我,再用他的血吊我一条命,最终缓缓找回属于我的意识。
其实,我有些怀疑,林阿这麽说,就是为了找个机会狠狠打我一顿。此人坏的出奇,实在无法以常理计较。
在剧痛与灼烧的眩晕中,我断断续续地想:林怀芝能找到我吗?
我费了这样大的功夫,只望他抓住机会,总算让那最後一把匕首派上用场,要不然……
我只好抛弃一整座巴陵城,和他一起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