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大了些,他游学四方,在许多城邦里与人结交,似乎算是离开了七非的世故。後边的事他不愿多说,约莫是和某大人物的公子有了那麽一段,花乌有大怒,如此这般,花书剑便少了两条小腿。
花书剑那两个木腿造得精致,让他这麽快跑了几百里山路水路来找我。我拍拍他肩,让他放宽心,既然来了蓑衣城,木腿不用说,哪怕他想要双鹅掌丶一对二轮车,甚至是八条章鱼爪子,本人的手艺都能试试。
花书剑面露尴尬,浅浅道了声谢,恳求我把那檀木盒子打开。
他说这里边是花乌有勾结白玉京的铁证,我有些好奇,也懒得再拉扯,便打开来看。
盒底静静躺着一片拇指大的青玉叶子,玉料莹润,雕工却不怎麽样。
我顿时哑了。
冷场半天,裴秋咳了两声,示意我接话。
花书剑好心解释道:“城主想必看出来了。这片小叶子里藏了极纯粹的灵力……我虽粗浅,也懂得,这是一样密约的信物。”
信物。我不禁笑出了声:“花城主可没有随便勾结白玉京的哪个仙门。要是鄙人没走眼,这约莫是残剑阁那位素华剑仙裴素商的印信。”
裴素商的职位很多,成了阁主以後更是头衔无数。他索性懒得刻印,遇上重要的文书,便凝了剑气画一片叶子,与人结盟,便送片如此这般的玉石小叶,里边藏一道剑意,危急时甚至能拿来保命,实在是思虑周全。
就连裴秋都瞪大了眼睛。
白玉京算是对正道仙门的笼统称呼,其中千八百个山头,算起来,也与魔域的一盘散沙差不了多少。
可残剑阁不一样,千年老招牌,代代出英雄,每次大战必然贡献无数後生前仆後继,死人留下的断剑残剑堆积如山,才有了这个名字。
我逃走之後,裴素商的阁主做得很难,听说他二十年前总算受不了,卸任了专心闭关。
如今的阁主是古雨,他……先不去提。
不过,天下第一的名号,似乎还是得挂在我师父脑袋上。
花乌有搭上了白玉京的仙门,已经是不得了。裴素商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能收着他的信物,更是始料未及。
比起这个,林阿如何在七非城死了,似乎都得以後再说。
我长叹一声,把那叶子在手上抛起接住。
“花公子不信?你总知道,我为什麽姓裴。”
花书剑再次面露尴尬,喝了口茶。
“当然不会……但若是这样,城主有什麽打算?”
我撑着脸沉思。花书剑进门时还是黄昏,现在天已经黑透了,湖上晚风透过窗缝钻进来,颇有些冷。花书剑残疾,我猜他大约畏寒,便敲敲桌子,把裴秋叫过来。
我问她:“冯小娥今天喝了多少?”
裴秋迟疑道:“有点多。”
我叹了口气,向花书剑道:“实在不巧,什麽都没准备。天色已晚,花公子不如先歇下?”
花书剑回我以微笑,还是一样的端正秀雅:“全凭城主安排。”
唉。花书剑实在是一只有礼貌的狐狸。
等桂圆和石榴领着花书剑离开,我拉拉裴秋的耳朵:“跟冯小娥讲,明天议事,她要还是没个人样,小心自己的皮。”
裴秋点点头,顺手把我的茶水拿起来咕咚咕咚喝光,看来她吃的点心不少,渴成这个模样。
我拍拍她的背:“你也回去吧,过几天恐怕有的你忙,这几天能睡就先睡。”
裴秋费力地咽了水:“等小白出来,我就去睡。”
我很无奈:“钥匙都给你了。”
“裴妍,”裴秋看看我,这孩子有一双清澈的淡色眼睛,总是看得人心里发虚,“小白是直属你的暗卫,没有你的话,他不会出来。”
“照你这麽说,他还真是乖巧,”我冷笑道,“要真这麽听话,他怎麽去的七非城?”
“那你去问他。”裴秋站起来,拍拍衣角,顺手把短剑收回去。
“你要审,就早些审,光是放着,谎话都编圆了。”
我轻轻拧她耳朵:“小东西真会讲话……算了,你去给冯小娥传话,我去水牢审人,行了吧?”
裴秋点点头,脑袋上的乱发一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