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微看看我,点了点头。
我翻他白眼。“没他的准许,你一离了钮岛,湖里的怪鱼长蛇就该加餐了。”
佘微呜呜两声听不分明,只从他可怜巴巴的圆眼睛里滚出两行泪来。
眼泪滴到我手背上时,我皱了眉头:“林阿,他的确是个很坏的东西。对吗?”
佘微点头如啄米。
我才发觉他脸上有个细小的墨点,正在左脸颊上,看起来像颗小痣,被眼泪汗水一晕,我才发觉那是涂上去的。
我用指头将那点污迹擦掉:“真狼狈。”
佘微唉声叹气:“是林先生要我点颗小痣,说这样好看……”
我哼了一声。“我现在带你出去,还包你不会被林阿找出来,这麽大一个人情,你要如何报答?”
佘微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看我,那模样真像林阿养的狗崽。
我本来只是想略欺负他一下寻点乐子,或者真从他这边弄些金银宝贝什麽的当买命钱。但我却只发觉手心微微一暖,湿润柔软的触感勾出些千丝万缕的痒来——这家夥舔了我的手心。
後来我问佘微,林阿到底怎麽把他吓成这个模样。
佘微皱着脸回想,说林阿常常给他挑一身板正衣服,点了小痣,再摆出漠然平静的神情,不仅躺在他膝盖上睡觉,还要佘微哄孩子一般拍他夸奖他。
若是哄的好了,那便安安稳稳睡一晚上,要是中途醒了,或是佘微想略活动活动,林阿说不准就要掐着他脖子一边流泪一边亲人,兴头上来了还要咬人脖子。
“他真会哭?”我听得後背发凉,佘微的描述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林阿那披着头发的模样本就像个鬼魂,衔雨榭里那重重叠叠的纱帘被月光一照更是阴森,也难怪佘微被吓破了胆。
其时我已和李辟牵了线,等到佘微付完了他的价钱,便撑筏子把他送到了蓑衣城,佘微说他认得几个字,我便把他丢给城中积灰的书阁,托人让他当个抄写小吏。
佘微跑了,林阿也没怎麽查,只问了我一句,又把我抽了一顿。我自然一无所知。
就这样,我救了佘微的命。
几十年以後,我竟然要他来救林阿的命了,如此说来,缘分还真是一桩神秘的公案。
佘微看着林阿,挠挠耳朵:“大人……就算小的要帮您的忙,可林先生这麽一个样子,我只要稍微近身,这条命恐怕也没了。”
他害怕会动的林阿,这也情有可原。我走上前去,拉拉林阿的头发,轻声道:“乖一点。”
林阿并不怎麽听得懂话,还想从我手中挣开。
我叹了口气,往他後脑上来了一掌。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林阿呛出了一口血沫,却竟然还清醒着,只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我心中无奈,只好扯着林阿的头发在指尖绕了绕,趁他不防,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手指尖沾了点血,我随手抹在袖子上,招呼怔愣着的佘微:“现在好了,你过来吧。”
佘微的脸抖了抖,干巴巴笑了两声,跪坐在林阿身前。
他将林阿沾了血的头发拨开,又抹掉他额上的血迹,佘微用匕首划开食指指腹,在林阿眉心间轻轻一点。
衔雨榭中那些柔软的纱帘刹那间如花瓣般轻盈地浮了起来,一种极为轻柔的风笼罩了这方天地,佘微闭着眼睛,小声地念着什麽,我支起耳朵仔细听,只听清了几个细碎的语段:“……一夜潇潇雨,高楼怯晓寒……桃花零落否?”
他念诵时的声音也极古怪,像是一种低泣般的啾啾声。
我正想再听几句,却发觉眼前一黑,眼前景物全都消失了,我站立在一片黑暗中,伸出手来,竟还能看见手指头。
眼前柔柔浮现起一团青色的暖光,我擡起头来,恰和一只小鹿对上眼睛。
它只有一只角,眼睛平和明亮,脑袋上的短毛柔软平整。
我有些惊讶,猜想这是那只和林阿结下仇怨的随兕,没能杀了林阿,于是来找我追讨欠账。
随兕向我走来,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下巴,这只鹿很乖巧,被摸的舒服,眯起眼睛还把脑袋往我手心蹭。
“小妍。”
背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得我心脏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