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一个两个的,有了师兄师弟,就不管我了。
我也转过身去,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杜权,他身前站了个戴帷帽的修士,一身素白长袍,腰间系水蓝色长带,手持一柄紫竹洞箫,即使看不见脸,那副姿态也极倨傲。
杜权见了公孙弗谓,脸上也带了笑:“弗谓,今天比的如何?咦……欧阳少侠也在。”
我微笑向他挥了挥手。
听了师兄问候,公孙弗谓的得意比向我吹嘘时还多了三分,他快步上前,要讲一讲今天的连胜:“红叶是有些年轻,好在他脾气好,肯配合我,我们在第一场耗了不少——”
公孙弗谓走到杜权身前几步时,那戴帷帽的神秘人伸出洞箫,格在他与杜权之间。很明显,这是示意他不要靠近杜权。
公孙弗谓本就是一点就炸的脾气,师兄弟之间讲两句话却要被人打扰,当即就按上了刀柄。气氛剑拔弩张,我看得津津有味。
帷帽後那人笑了一声,开口了,那是一副极其粗哑难听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嗓音:“阿权,你门派中的小辈,怎麽这样急躁?你说要来看看师弟,可没说要跟他说上两个时辰的话。”
杜权微皱眉头,却顺从地低头道:“公子……门派是门派的事,家事是家事。”
既然杜权口称公子,想必那帷帽人便是鉴水宗的苏无殃。
他姓苏,这也是仙门里一个了不得的姓氏,我在残剑阁时也认识过几个苏家人,倒没有他这种鼻孔朝天的傲气。白衣蓝縧,这是鉴水宗的服饰,可这将面目遮得严严实实的帷帽却颇古怪,白衣配白帽,像棵竹荪。
杜权的“公子”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又没说为难他。只是,这样一天下来,大家都很累了,再多说话,太费功夫。回去休息吧。”
杜权淡淡道:“是。”
公孙弗谓怒意更甚,我生怕他惹出事来,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还算听劝,没挥开。
他看了看杜权,又看看苏无殃,恨恨道:“师兄!”
杜权面色无奈:“弗谓,公子说的也不错,你很累了,和永姿都先回去休息吧。”
公孙弗谓盯着二人,半晌没出声,而苏无殃已经转身离去,杜权还是跟在他身後数步的地方,不远不近。
“可恶!”公孙弗谓狠狠一咬牙,擡手像是想砸棵树,可惜四下一望,好大一块空地,只有我这麽个闲人站着。他便重重拍了拍我的肩,差些把我摁进地里。
“苏无殃有什麽了不起?就凭他姓苏,会吹两声曲子就鼻孔朝天看人……”公孙弗谓咬牙切齿地嘟囔着。
我好心劝道:“你杜师兄是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杰,即使现在不成,日後他定然也能有一番自己的天地。”
公孙弗谓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依旧愤懑道:“他苏家人也不如何……比我公孙家的年岁还少几个百年呢。他的脸面在老夫人面前也不是那样好用,等我跟父亲一讲……金丹期的侍从,不过五百一千灵石,也就将师兄买过来了,到时候看他如何耀武扬威!”
我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想笑。
公孙弗谓为杜权被所谓出身限制而不平,却只是因着点同门的友爱情谊,要给杜师兄换个风气温和些的主人家。若真是如此容易,按照杜权所说,他父亲已然是当着家仆做到了家财万贯,怎会舍不得所谓一千多点的灵石?
也难怪,孤玉山的公孙真人,在我做弟子时,已经当了许多年公孙家家主,手段雷厉风行,配种一般严酷地看顾着公孙仙门的优良血脉。
敛财弄权还是其次,公孙家内部堪称扭曲的联姻规矩更是为人称道。譬如若是公孙朱长大了,他和公孙白就该——这两人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总有人受不了。那些联姻安排,自然也牵扯出几桩人命,更是断送了不少人的终身,只有公孙这个孤零零的姓氏,仙雾缭绕地伫立着。
如此想来,恒墟裴氏灭门,雪门山薛家凋零,君山苏氏一代不如一代,竟只剩一窝延绵不绝的公孙家风光无两。
我又摸了摸公孙弗谓的脑袋,他疑惑地瞪着我。
我笑道:“弗谓小弟。杜师兄,不是一样物件,你说着要和苏无殃之间送来送去,不礼貌。”
公孙弗谓哼了一声:“……关你什麽事?”
话是这麽说,他终究是有点心虚,拍拍衣上的碎屑灰尘,大踏步地走了。
于是,这一小片地方,又只剩下我一人。
这个晚上不太冷,风里混着木叶的气息,很清澈。不远处,几个少年修士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调笑玩耍着,互相勾肩搭背挂人身上。
吵闹。
也是奇怪,我向来觉得自己算得上讨人喜欢,可到了最後,总是只剩孤零零一个。
我打了个哈欠,困意稀薄。
既然不讨人类的喜欢,我便决意去招惹招惹狐狸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