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物杀人,不会比划破一张鲁缟更难。
比刀刃更冷的是崔杳紧随而来的吐息。
他将方才未说完的话补全,“我绝不会累及世子。”
湿冷的吐息自上方扑落,诡异,又亲昵至极。
避无可避。
他应该觉得难受。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唯有後颈阵阵发麻,本能似地提醒他,危险。
比直面帝王之怒,更令季承宁震颤的是崔杳本身。
连季承宁自己都为这个荒谬的认知哂笑了几息。
但是,为何?
下意识擡头。
视线相撞。
这样颜色淡得几乎透明的眼睛,季承宁甚少在活人身上见过。
明亮丶冰冷丶又剔透的眸子,简直像是在拔出利刃的刹那,割下七分幽冷的刀光刺入崔杳眼眶中。
湿冷的吐息侵蚀着季承宁耳侧敏感的肌肤,“世子。”
季承宁耳尖轻颤了下。
他忽地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那个疑问的答案。
因为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所有的後果都是可以预料的,最坏的,无非是死。
可崔杳不同。
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纵然已经相熟,行止却全然不可预测,他难以猜到,这条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蛇,下一刻是会扑向他,将毒牙刺进他的喉咙,还是拿冰凉鳞片密布的身体,亲昵地与他相贴。
永远在意料之外,就尤其可怖。
偏偏,季承宁视线从崔杳精美剔透的眉眼划到线条锋利姣好的唇,偏偏,是条生得清丽绝伦的美人蛇。
唇瓣开阖。
季承宁好像看见了,毒牙中艳红的信子。
他不觉可怖,反而更伸出了将手指探入蛇口,看这通体冰凉的冷血毒物会不会咬住他的欲望。
“我不是忧心你连累我,”季承宁顺着崔杳的意思压住刀鞘,後者反而一震,好似那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同源通感一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阿杳,我是怕你涉险。”
崔杳死死盯着他。
喉中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干哑非但没有随着小侯爷的软语安抚而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鼓胀而艰涩,崔杳手指紧紧抵住扳指,令他很想划开自己的喉咙,将里面扰得他不得安静的东西挖出来,一劳永逸。
可季承宁向他伸出手。
指尖划过他的唇角,崔杳浑身一震。
他陡地垂眼,才看见,季承宁满指腹艳红。
是他咬破口唇,渗出来的血。
“真是蛇精修炼成了人形,”季承宁语带调侃,他素日最喜洁净,碰到崔杳的血却不觉得恶心,反而,有点,有点他说不出的滋味,“好尖的牙。”
毕竟崔杳的反应,皆因见到他受伤。
崔杳偏头。
他没有躲开,反而拿脸蹭了蹭季承宁的手。
柔软冰冷的触感弄得季承宁一震。
“做什麽这样粘人。”季承宁嘀咕道。
崔表妹生得琪花玉树冰雪色,一双清泠泠的眼睛此刻望着他,其中却含着潋滟的光,似冰雪消融,春水汨汨。
季小侯爷本就不是心若磐石的真君子,强忍着没去戳崔杳的脸。
“阿杳。”
崔杳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心口过于鼓噪了,以至于崔杳甚至听不清季承宁的声音,只好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唇。
季承宁被他盯得後颈愈发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