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痛欲裂。
周彧苍白的脸与大昭观内昏倒的老夫人面孔不断重叠。
“这两年策题泄露的事情还少了,上次不还杀了主考官吗?”
“物不平则鸣……”
“策题泄露,连名次都早就排好了,亲王之孙居榜首!”
脑中无数的声音交错,声声如尖锥刺颅,季承宁手指痉挛般地颤抖了下,而後似乎是要平息这股颤抖,他伸手,一把抓住鱼符。
金与玉皆一片冰冷,沉沉地坠在手中。
重逾千金。
秦悯险没涕泗横流。
说动这位小侯爷比他想象中的难上千百倍,但幸好,幸好季承宁接过了鱼符。
无论季承宁这麽做到底是为何,但结果是他想要的,更是陛下想要的,就足够了!
“老奴完璧归赵,”秦悯深深躬身,“这就回宫复命。”
季承宁魂不在身地敷衍了句,“我送秦公公。”
秦悯忙道:“小侯爷,请留步,留步。”
语毕,断然不要人相送,千恩万谢地走了。
季承宁怔怔地坐了片刻。
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方缓缓擡头。
“阿,”洛字只来得及发出一个轻飘飘的气音,季承宁恍然地看着崔杳,“阿杳?”
旋即他露出个恍惚的笑来,“怎麽不回去休息?”
崔杳不答,只安静地站在季承宁身後,轻轻推动轮椅。
季承宁喉咙里逸一点模糊的笑,“要带我去哪?”
“蛇窟。”崔杳说。
季承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以阿杳姿容气韵,怎麽说也该是个妖仙,”他偏头,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若有水色涌动,“还请神仙大人,”伸出手,轻轻一扯崔杳的袖子,“救我性命。”
他嘴上说着求救,实则崔杳深知其人心性不可动摇。
但他还是伏下身,“如何救世子?”
温热的呼吸被崔杳悄无声息地纳入口中。
有一瞬间,他忽地想到,周彧离世子这样近过吗?
世子也曾这样可怜兮兮地,向他求救吗?
崔杳眸光陡冷,然而在擡眼面对季承宁时,仍是一派温婉。
季承宁眼中复杂的神采无改,沉默几秒,他道:“求神仙告诉我,我爹当年辅佐君上时,会像我这样辗转反侧,反复无常吗?”
这个问题很难答。
若说有,未免有诽谤先人之嫌,尤其是这个先人还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永宁侯。
其在与季承宁年岁差不多大时,已经上阵杀敌获功受赏了,之後更有在先帝驾崩人心浮动时,控制了整个京畿军,有包围洛京的从龙之功。
季承宁想到永宁侯,再联想而今自己进退两难,踌躇犹豫的模样,心中的挫败感可想而知。
若说没有,于季承宁此刻的心境有百害无益。
所以崔杳伸出手,轻轻挡住了季承宁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擦过掌心,痒得他指尖颤抖了下。
出乎季承宁预料的是,崔杳的掌心居然是温热的。
他缓缓吐息,才闻到後者掌心中有股淡淡的丶锡奴散发出来的炭气。
眼前光线被挡去大半,季承宁却在黑暗中莫名地感受到了阵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