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然而,他扫过一张张急切的丶惶恐的丶利欲熏心的脸,皇帝不由得冷笑了声。
皇帝沉声道:“季承宁行事虽有酷烈之处,然兹事体大,非如此不能靖风气,朕今日不妨将话讲明白,科举舞弊,无论牵涉谁,国法在上,朕皆不会容情!”
尘埃落定。
语毕,翰林院掌院学士率先下拜,“陛下圣明!”
含元殿登时黑压压跪下大半,“陛下圣明——”
方才还在理政的官员悻悻住口,只得随声附和。
面色却难看无比。
连陛下都这样说了,此事定然不能像从前那般善了!有人牙咬得嘎吱作响,季承宁,季承宁当真……该死!
散朝後,皇帝反复将季承宁送来的奏疏看了几遍,而後道:“宣季承宁入宫。”
他语气平淡,不喜不怒。
秦悯忙命人出宫传召。
九丘殿官员泄露题目,皇帝闭目养神,脑子转得飞快,此事关乎内宫,若彻查,必牵连甚广,若不彻查,事已至此,人言可畏,就连天子为了千秋万载後的英明都要仔细斟酌。
季承宁来得很快。
自从上次他闹着要辞官之後,这还是君臣二人第一次见面。
青年人躬身下拜,清越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回神,这才注意到季承宁不知何时已跪在不远处。
他扬扬手,“起来罢。”
季承宁起身,垂首站在原地。
他身量颀长,即便低着头,腰身还是一点都不打弯,笔直得像把被千锤百炼过的利剑。
皇帝忍不住眯了下眼。
若放在从前,季承宁已快步上前,到他面前圣上长圣上短地撒娇卖乖了。
他不喜欢季承宁这副模样。
他不缺诤臣直臣,也无意再多一个。
他淡淡地开口,“季卿,你的奏疏朕看过了,其中仿佛牵涉到了九丘殿?”
“是,陛下。”
季承宁在奏疏中用词也很谨慎,毕竟他的手还没长到能伸进宫里,没有皇帝的允许,他无法接着查下去。
而是否要继续追查,则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季承宁心跳有些加快。
所以他已经竭尽全力地想让皇帝看见舞弊事关重大,全天下的士子都盯着陛下的所作所为,试图籍此,给皇帝压力。
他知道此举大逆不道。
他更知道,哪怕如此,皇帝要力排衆议将科举舞弊压下,他无可奈何。
这种事事都在别人掌控之中的感觉令他难受非常。
可哪怕他以後有幸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也还是会被——季承宁精神一震。
我在想什麽?
“那你以为,应该怎麽办呢?”
季承宁深吸一口气。
皇帝只当他紧张,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他定了定心神,回答:“陛下早朝时说过,舞弊无论牵涉谁,都要严惩不贷,臣本惴惴不安,但闻得圣训醍醐灌顶,臣不该顾惜己身而误大事,臣以为,应当彻查。”
明明是季承宁想要彻查,却说成了是他的意思。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着季承宁。
後者依旧垂首。
他看不清季承宁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