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个诓骗他,自称勒戎人的年轻军士站在他旁边,将话翻译成蛮语问他。
那张漂亮逼人,若是放在平时,他定要好好赏玩的脸毫无芥蒂地凑近,好像他们之间不是阶下囚的关系,而是好客的主人在询问自己的客人自己招待得周不周全。
却让萨兀兰赫愈发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往後缩,肩胛骨撞到墙壁,磕得他生疼。
“你,是谁?”
沧州军内什麽时候出了这麽号人物。
军士转述给来人听。
来人微微一笑,笑容竟还是温和明丽的,落入萨兀兰赫眼中,不啻于恶鬼索命,“本将军是沧州军新主帅,季承宁。”
季承宁?
若是放在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人身上,应该能从这个名字推测出他和当年马踏蛮部的永宁侯有些关系。
但萨兀兰赫生得太晚,没来得及感受永宁侯留给当年蛮族诸部共同的心理阴影。
季承宁还有军务要处理,说得很直接,“小王爷,你还有用,本将军不杀你,不过,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萨兀兰赫布满了浓郁血丝的眼中划过抹希冀,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要拿我做交易?”
不等季承宁开口,他冷笑一声,“我草原上的男儿,没有向敌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道理!”
季承宁闻言一笑。
他笑得很漂亮,是那种张扬又艳丽,晃得人眼睛都痛了的笑容。
而萨兀兰赫也确实眼眸紧缩。
因为,就在那扇还未完全闭合的门外,一具具还热气腾腾的尸体被像死狗一般地拖了出去。
他瞳仁巨震。
有人快步进来,在季承宁耳畔说了什麽。
他腰间燕翎刀上的血迹还没完全清理干净,随着主人上前的动作,一滴一滴地实在地上。
季承宁点点头,朝萨兀兰赫的方向一扬下巴。
对方颔首。
萨兀兰赫半边身子都麻了。
季承宁要做什麽?
他想杀了他?
不不不,他不敢,可若是,他真的敢呢,自己怎麽能拿性命去赌?!
嘴比脑子更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飞快而绝望地出声,“我答应你,你要什麽我都答应你,我爹是萨兀部的王,我阿妈是公主,他们最疼我了,你想要什麽!”
季承宁将要离开的脚步一顿,露出个极其粲然的微笑,“这才对嘛。”
他偏头道:“给小王爷拿纸笔来,我说,小王爷写。”
半日後。
萨兀部大君帐内:
萨兀鹘面色极其难看地合上信,写信人双手颤抖得握不住笔,但他还是看得出那是自己儿子的笔迹。
信中说得简单明白,大意就是萨兀大君,你儿子萨兀兰赫在我手上,若想他活着回去,拿五千匹良马来换。
五千匹?
那两千匹马都足够让萨兀鹘憋闷得几乎呕血了,季承宁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五千匹战马,他怎麽不要整个萨兀部曳甲来降呢?!
萨兀兰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废物。
萨兀鹘盯着下面伏地跪着,瑟瑟发抖的苏乌阿看了半天,突然道:“你是苏乌阿?”
苏乌阿惊恐地擡头,不明所以道:“回大君,属下是苏乌阿。”
萨兀鹘却摇头,“你不是苏乌阿,苏乌阿是我族勇士,怎麽可能为了活命尊严全失地为敌人送信呢,你不过是季承宁扰乱我军军心的手段。”
下一刻,萨兀鹘的声音骤利,“来人,将这个假扮苏乌阿的中原人拖下去祭旗!”
“大君,大君,我真的是苏乌阿,大君饶命,求大君看在我这麽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留我一条贱命为大君……唔!”
被堵住了嘴,苏乌阿目眦欲裂。
声音远去。
萨兀鹘深深地闭上眼睛。
一堆事务陡地压下来,令他心神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