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为什麽不是他做的事都要让他承担後果,为什麽他要承受这一切,为什麽没有人会爱他,为什麽从来他都只是一个人,
究竟为什麽?
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很差劲,是不是因为他性格又闷又无聊。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什麽。不然,为什麽他会被这样残忍地对待呢。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他拼命挣扎,反抗,傅寒险些制不住他,只能放手,雨水和青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即使连个临时标记都没有彻底完成,纪清雨依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打上邮戳的奴隶。
他的心彻底死了,有什麽东西从他身体里被剥离出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毫无起伏:“傅寒,我们结束吧,你不相信我,我们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
傅寒垂下头,身体上的刺青凶狠,他的语气更凶狠,他说:“你想得美。”
纪清雨没反应,冷淡道:“我受够了,我说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被人怀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指责,我受够了每当建立起一点虚僞的温情,就要用十倍百倍的委曲求全奉还。
纪清雨麻木地站起身,他要离傅寒越远越好,可是傅寒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带上些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睛死死盯着纪清雨,视线中是融化不开的怒意:“你什麽意思?你以为你有得选?”
纪清雨笑了,一点一点掰开傅寒握着他的手,他故作平静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他连唇角都在颤抖,他尽力克制,不愿意在傅寒面前再展露一丝一毫的软弱,他不是个多麽强大的人,但他有了孩子,他必须强迫自己变得坚强起来……
纪清雨竭力甩开傅寒,扯下门口的外套和围巾,拿起桌子上的抑制贴,推开门往外跑。
傅寒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纪清雨猛地把门摔上。
他要窒息了,一刻也不想停,他的膝弯发颤,连走了几步都站不稳,以前他可以把那些情绪丢在脑後,可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和他一样承担那些情绪。
很冷的秋天,纪清雨一个人从山腰走到山脚,残阳浅浅地铺在他的身上,温暖得像是幻觉。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在路边,他招了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师傅他要去医院,他觉得很累,低下头把自己裹进衣服里,大衣太单薄了,他蜷缩起来,忽然觉得很孤单。
明明下定决心要走的是他,为什麽他会这样难过呢。
他阖上眼,出租车塞在拥挤的路上。
人潮汹涌,他从窗边看出去,大家都着急回家,可是他还是孤单的一个人,他的家在哪里呢,没有力气再去想了。
医院还是老样子,地铁站出门左拐,有一个上坡,然後是住院区,林英在顶楼,纪清雨踩到一块小石子,险些崴到脚。
他把那枚小石子踢开,安慰自己,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他有了孩子,有了新的生活,林英也好转了,只不过是傅寒的态度而已,他早就知道,他也没那麽需要他。
夜晚没人,走廊里安安静静,纪清雨打算在林英的病房门口坐一会,走到拐角,听到医生低声交谈。
“哪里行啊,不行了,做什麽手术,不是纪燃说要稳住他吗……不知道,他们那些事哪是我们能掺和的,能怎麽办,手术完说需要静养,拖着呗。”
“这孩子也可怜,我见过他好几次都睡在门外的椅子上了,应该和他妈妈感情很好吧。”
“关你什麽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吧。每天医院死那麽多人,你还能全都同情一遍吗,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
纪清雨眨了眨眼,什麽意思,他没听明白。
“能瞒多久啊,那肿块快压迫到神经了,没多少天了啊。”这医生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什麽意思。
纪清雨的手贴在门边,他想进去问个清楚,却没有勇气,他捂住脸,喘不上气。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就在医院的走廊上,冷空气强而有力,他觉得四肢冰凉,世界上最後一丝光亮都离他而去。